陆云停哼笑了一声,道:“上船。”
江于青眉开眼笑,扛着包袱欢快地应了声,“哎!”不忘扶住张先生,“老师请!”
张先生见自己的得意门生笑得那见牙不见眼的不值钱模样,就觉得没眼看,轻咳了一声,江于青后背紧了紧,端正了面容。可走到船上,一见陆云停,笑意就从眼里跑了出来。
等到二人独处时,藏也藏不住了,江于青黏黏糊糊地问他:“少爷,你怎么来了?”
陆云停眉梢一挑道:“我来不得?”
江于青嘿嘿嘿笑,“来得,来得,少爷当然来得。”
“但是少爷不是在江洲吗?”
陆云停矜持道:“赵子逸说,丹州容县的蚕丝不错,我来瞧瞧。”
江于青恍然,又嘿嘿笑,说:“真巧。”
陆云停瞥他一眼,哼笑一声,说:“是挺巧。”
过了几息,江于青探他面前,问:“少爷,你是不是特意来寻我的?”
陆云停说:“笑话,少爷会如此儿女情长?”
江于青:“嘿嘿。”
陆云停:“笑什么?”
江于青:“少爷,你是不是想我了,所以才特意来找我?”
陆云停伸手掐了掐他的脸,说:“在外头风餐露宿的,怎么还学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江于青任他揉,眼睛都弯了起来,说:“少爷,我想你了。”
陆云停顿了顿,垂眼看着江于青,对上了少年赤诚明亮的双眼,心中一软,屈指揉了下他的耳朵,低头凑过去吻住了他的嘴唇。
番外四
江于青考上状元后的第一年是在魏都过的。
那时只二人在魏都,陆云停在长乐巷里买了一间两进的宅子。长乐巷地段好,离翰林院不远,周遭住的大都是文官清流,宅子是二进的,也不显眼,正合江于青新晋状元郎的身份。他自中了状元之后,皇帝就让江于青入了翰林院,任翰林院史官修撰,从六品官。官职不高,可历代内阁首辅大都出自翰林院,这修撰,于江于青而言,是一个崭新的起点。
江于青新官上任,陆云停也没闲着,在魏都里开了一家茶楼。茶楼大,备办得雅致,陆云停还搜罗了大江南北的师傅专做各地茶点。来客点上一壶故乡的香茶,再来上几碟故乡点心,袅袅琴音里,聊可慰藉思乡之情,一时倒是颇受魏都士子文人的喜好。
魏都是皇城,一片瓦砸下去说不定都能砸着两个勋贵,饶是在江洲横行无忌的陆云停也多了几分谨慎小心。
陆家是商户,江于青是寒门出身,虽说江于青已有官身,可到底根基浅。他二人都是能屈能伸的,江于青这两年跟着老师游历,成长了许多,陆云停本就是个商人,只消他想,也是个圆滑聪慧的。更何况江于青如今已经入朝为官,正炙手可热,二人一体,上下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陆云停断没有断江于青前程的道理。
说来二人这桩婚事,江于青甫一考上状元,就说了出去。那日状元郎打马游街,他生得清俊,又年轻,有许多人暗中生了结亲的心思。江于青不知是有意无意,当天晚上的宴饮时,就说了自己已经成亲的事,还是嫁入商户门的,许多人都惊住了。偏偏江于青毫无自觉,浅浅一笑,言行间不卑不亢,半点都不遮掩。
翌日,江于青已经成亲的消息便长翅膀似的飞遍了整个魏都。
有人惋惜,有人轻视,也有人敬佩不过这都是旁人的声音,江于青半点也不在乎。
陆云停知道后也愣了一下,其实他心里是有些在意的,虽说是陆家成就了江于青,可江于青已经走到了现在,陆家将再不能为他带来荣光,甚至会是拖累江于青那时年纪小,现在要是后悔了……陆云停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江于青如此坦荡,让陆云停的的确确是有些动容的,也心安了不少。
翰林院的日子清闲,江于青每日上衙,修撰史书,下衙,日子过得清闲,江于青起初有些不习惯,不过翰林院内的史书浩如烟海,他一头扎入其中,便如鱼得水起来。
转眼间,二人就已经在魏都待了半年,年关也近了。
仔细算来,这还是二人头一遭离开陆家二老,自己过年,有点儿想家,还有点新奇。陆云停俨然脱缰的野马,年关将近时,就着人买了许多装点的物什,好将屋子里里外外地装扮起来。
今年的春联是江于青在除夕当日写的,他那手字已经很见风骨,落在桃木板上犹其漂亮,陆云停说:“这可是状元墨宝,放到外头去,怎么着也该卖个上百两。”
江于青:“哎呀,晚了,今日已经是除夕了,要备春联的早就备下了。”
陆云停:“你还真想去卖春联?”
江于青神秘兮兮地凑陆云停耳边说:“这不叫卖,这是赠,礼尚往来,全的是同僚之谊,怎么能算卖?”
“秦大人说,去岁他就帮人写了好几副春联。”
陆云停哭笑不得,伸手薅了薅江于青的脑袋:“咱家不差那点银子。”
这话耳熟,江于青头一回带回他的“俸禄”时,陆云停就是这么说的。哦,大魏官员不发银钱,每岁发放一回禄米,所以江于青那日是让马车拉着一百石禄米回来的。
陆少爷除了江洲闹水灾,他倒卖粮食那一回,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米往自家仓库里搬。
依着大魏风俗,春联是大年初一贴的,除了贴春联,还要贴门神。除夕当天晚上,二人看了半宿的烟花,等到魏都里敲响大钟昭示着新年到时,江于青和陆云停一起去点了鞭炮。
噼里啪啦的炮仗声里,江于青对陆云停说:“少爷,新年快乐。”
陆云停没听清,“嗯?”
江于青笑弯了眼睛,凑过去亲了下陆云停的嘴唇,陆云停搂住了他的腰,道:“江大人,新年快乐。”
年年岁岁都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