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和榴红进来?服侍她简单洗漱更衣,又抬了小机进来?,蒸蛋,米粥,现烤的胡饼,羊肉汤还有几样小菜。冯妙瑜心不?在焉地吃了两口蛋羹,还在想皇叔的事?情和李大人昨日捎来?信上的话,正想着,门?帘响动。大概是?阿玉或榴红进来?了,这个时?间还能有谁啊。
“拿个帕子来?,然后把早膳先撤了吧。”冯妙瑜说。
没人回应。
那人轻手轻脚拿了帕子帮她擦去了唇角沾到的汤汁,暗蓝色的便服,冯妙瑜抬眼便看到了谢随。阳光下,他眼睛颜色是?浅浅的棕,毛茸茸,很温柔的样子。
“你怎么还在府里,今天不?用上衙门?去吗?”冯妙瑜嘴角抽动两下,青天白日,活像是?见了鬼。
“我?告假了。”
谢随说的轻描淡写,又坐在冯妙瑜旁边摆弄起碗筷,一碗羊肉汤递到她眼皮子底下,他又取了只干净的小碗开始掰胡饼,白花花胡饼块堆了大半碗他才停手,就坐在一旁盯着冯妙瑜……这顿饭又不?得不?吃了。
“你休息几天啊?”冯妙瑜喝了口汤,又问。
秘书省再清闲,他总不?能一直告假吧,这官还做不?做了。
“问这个做什么,”谢随说,又笑眯眯往她碟子里夹菜,还是?她讨厌吃的胡瓜,“来?,再吃一点?菜。”
冯妙瑜本来?想他告假最多也就三两日,谁知道谢随这一休息,竟休息了整整七日半,从冯妙瑜卧床休息到她能下床走动两步,甚至能由人搀着到院里晒太阳了。
这些天来?冯妙瑜简直度日如年,不?胜其烦,吃少了不?行,穿少了不?行,晚上多看会公文也不?行……这人临出门?前?还不?忘叮嘱,衣食住行方方面面,罗里吧嗦的,烦人。冯妙瑜偷偷给车夫使了个眼色,马车拉着谢随上衙门?去,世界总算清净了。
“扶我?去西?间坐会吧。”冯妙瑜对榴红说。
西?间院里有颗老柿树,枯瘦的梢头坠着几个干黄的柿果?,旁还有一座前?主人留下来?的秋千架子,红漆斑驳,微风里吱吱呀呀响着,缓缓的。
冯妙瑜才在游廊里坐下,便有丫鬟过来?找榴红。翠珠离开后她手头的活儿一下子变多了,如今正是?手忙脚乱的时?候。
“不?用管我?,去忙吧。”冯妙瑜说。
“奴婢要不?先扶您回屋里去?”榴红左右为?难。那边的事?情必须得她过去盯着,可?又不?能让冯妙瑜一个人在这坐着吧。
“没事?的,这里离正房不?远,两步路而已,我?坐会就自己回去了。”
“那奴婢先去那边看一眼就来?找您。”
冯妙瑜不?耐烦的摆摆手,“你去忙就是?。”
天气晴朗极了,万里无云,但毕竟入了冬,阳光照在身上也没多少暖意,风还有点?冷。
还是?回屋里去的好。冯妙瑜想。
她拉了拉反裘披袄,起身慢慢往屋里走,只要走出院子,再拐个弯就能到的,往日走个来?回只怕连一盏茶功夫都要不?了,可?才走到一半,她的两条腿就不?住的打颤,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走不?动了。
有三两个小丫鬟步履轻快自院门?外匆匆路过,明明很近,却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冯妙瑜叫了两声,大概是?她的声音太小太微弱了,那几个小丫鬟没听到,走掉了。
冯妙瑜只好扶着绳坐在最近的秋千上,回头看,也就十?几步路而已,她却出了一身虚汗,风一吹,冷飕飕的。她心里突然没有由来?的生出恐惧和低落。
人怎么会虚弱成这个样子呢……会好起来?吗?如果?好不?起来?怎么办,连走两步路都困难,那她还能做什么?
正胡思乱想着,阿玉找过来?了。
“公主,颜先生过来?了。”阿玉说,“您怎么坐在这里,还出了这么多汗是?不?舒服吗?”
冯妙瑜立刻摇了摇头,像是?要证明自己没问题似的硬撑着起身,心里空茫茫,面上却又笑道:“玩会秋千罢了,颜先生人呢?”
第47章 47 栗子。
蛮族突然撕毁两?国和约出兵之?事已在盛京圈子里传开了。不过盛京离西境足有数千里之?远, 中间还隔着道号称天下第一关,从未被从外部击破过的的永安关。知道归知道,生活归生活盛京还是那个盛京。
颜先生一路上过来?, 变戏法的, 卖热茶的,给人算命占卜的……卖炒栗子的妇人拖着个缩头?缩手的孩子沿街大声叫卖:
“炒栗子!又香又甜的大栗子……走过路过,来?一包尝尝吧……”
冯妙瑜进屋的时候,颜先生正在炭盆边猴儿似的两?只手里来?回倒腾着颗烫栗子, 手边一只成人半臂长的的盒子,阿胶, 燕窝,花胶……那是带给冯妙瑜的探望礼,再旁边, 粗粗看堆着少说有几?十?包炒栗子。
“您这是买了个炒栗摊子?”冯妙瑜惊诧道。
就是松鼠鸟儿囤冬粮也没这样的囤法吧。
“栗子嘛, 健脾补肾的,这人冬天就要多吃板栗。”
颜先生为掩饰尴尬挠头?打?哈哈, 一把年纪的人,总不好意承认自己又一时冲动把人家摊上所有栗子都买下来?了。
冯妙瑜无奈地叹口气?,看他神?情大概能猜个八九不离十?,颜先生也不是头?一回头?脑发热。之?前他还一口气?买了十?多斤白面酥饼,买了后又怕回家后挨夫人训,于是全部塞给冯妙瑜。冯妙瑜这辈子都不想再吃……再看见白面酥饼了。再之?前是冰糖葫芦, 再再之?前是元宵……颜先生的夫人不许他管账是有道理的, 他管账迟早败光家底。
阿玉给冯妙瑜拿了条毯子, 收了东西便出去了。屋里只剩下冯妙瑜和颜先生两?人,炭噼噼啪啪烧着,颜先生将一封信推给冯妙瑜。
冯妙瑜拆开很快看了两?遍, 信上没有收信人,也没有写落款,只是内容实在叫人玩味,写的是有关丰都调军之?事。
“这信是哪来?的?奇怪了,也没听说父皇下旨从丰都调军支援朔方啊?”
丰都扼守着大梁北境门户。从丰都调军,那北境的防御怎么办,那里的边防本来?就人手不足。拆了东墙补西墙,父皇不可能不考虑这个,允许从丰都调军的。冯妙瑜有些摸不着头?脑,望向颜先生。
“这信是从献亲王府里弄到手的,”颜先生又抓了个栗子,眼睛睁得大大的,身?体稍稍前探,“这段时间我一直叫人盯着献亲王府上。他们也是谨慎的很,但凡要紧的书信函件都不从王府里走,走的是军中的加急公函,我们的探子不敢拦,却无意搭上了他们府里一个失了宠的小相公。”
“那小相公好说话得很,不过喝了两?杯酒,聊了几?次,便什么都说了。献亲王殿下和丰都防御使私交甚好,献亲王殿下打?算私自从丰都调兵对付蛮族……他甚至还帮我们从献亲王殿下的书房偷出了这封信。虽然没有写落款,但笔迹一核对就明明白白了。”
“那个小相公可靠吗?”冯妙瑜没忍住也伸手剥栗子吃了,“不会是皇叔故意放出来?的吧?”
“您放心,我已经着人仔细查过了,这个人没有问题。”
冯妙瑜又把那封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和戍边的节度使防御使有私交算不得什么,朝中大小官员,同?僚,师生,同?乡有所交往再正常不过,谁能因为这个给他定罪。至于未经准许从丰都调兵,这也算不上什么打?赢了蛮族后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糊弄过去了。
能制住皇叔的其实只有功高?震主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