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不让叫。”

“胡闹!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快去请人!”

陈嬷嬷气得大?骂, 这汤药下去血若能止住倒不要紧, 止不住就远不是她能应付的了,人命关天, 没有太医在场怎么能行。

“奴婢这就去叫太医来……”榴红慌慌乱乱就往外跑,却被翠珠拦住了。翠珠拉着她和阿玉退去了外间。

“阿玉,你偷偷去朱太医府上把朱太医带进来,翻墙走,别惊动其他人。”这个时?候谢随也得在场才是,翠珠看一眼还半懵半愣着的榴红, 不能指望她, “我去平康坊的同和居找姑爷, 至于?你”

“你就在屋里守着,今晚的事情绝不能传出府去,你要盯着院里的小丫头?们, 盯紧了。明白?”翠珠板着脸,十分威严。

翠珠这一声也唤醒了榴红,她回过神哆哆嗦嗦着眼点头?应诺。

*

平康坊,清月桥。

石榴红的花毡地毯,兰花幽香,胭脂水粉里晃荡着低婉的阮咸琴声。

今晚做东的吴大?人已经?不胜酒力醉了,歪在那?弹阮咸的小姑娘身侧扣着两根手指弹酒杯玩。那?小姑娘是个才出师没多久的,本就紧张,被他这么一打乱拍子,手底下立马又弹错两个音,在旁陪笑陪着喝酒的老?鸨恶狠狠剜她一眼,明早指定少不了一通打骂……她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缩到衣裳里面去,往下倒酒的酒壶似的。

“大?人再饮一盏吧?”

老?鸨转头?又是笑盈盈斟酒,孔大?人满上一杯下肚,谢随作陪,执壶倒酒,亦是一杯热酒下肚。

一曲罢,有人拍手叫好。

“吴兄这地方不大?,但人才济济呐。”

吴大?人闻言笑笑,眯着眼屋里横扫一圈,几人中就谢随身边没人了,便指谢随对?那?弹阮咸的小姑娘道:“小袖,去,给谢大?人斟杯酒。”

小袖迟疑望眼老?鸨,待老?鸨微微颔首,她才慢慢起?身跽坐在谢随身侧,老?鸨灼灼的视线落在身上,她不敢懈怠,小心斟了酒递到谢随手边。

“大?人,请喝酒。”

那?个叫小袖的姑娘瞧着十四五岁,身量纤纤,低眉顺眼,艳红口脂和一张青涩到能掐出水来的稚嫩小脸拼凑在一起?有种奇异的违和感,是个被迫套上大?人衣裳的孩子。

“你放着吧,我自己来就好。”谢随轻轻说。

老?鸨就在对?面盯着,小袖哪敢听?他的,执意举着酒杯。

“安之?,这又不是在府里有人管着,都?出来玩了,还这么见外做什么?你看小美人好心给你斟酒,手都?举困了,你再不理?她我看人家都?快哭出来了,你就喝了吧。”孔大?人说。

吴大?人和另外几位大?人也在旁起?哄,谢随才接过小袖手里的酒杯抿了一口。灯影下,那?侧脸清雅隽永如玉雕般漂亮。

小袖见他生的细致,亦不似其他客人那?般瞅着空儿油手油脚,心里不免生出一些好感,她轻轻在谢随身侧坐下,抬手捋了捋耳畔发丝。

她虽然年幼,却也知道像她这样的姑娘最好的出路就是得了贵人赏识赎了身离开这个鲜花绸缎搭的烂泥滩子。做个妾,也许是低人一等,好歹衣食无忧,有个指望。

谈笑间,又是数杯酒下肚。

谢随伸指揉揉眉心。正如冯妙瑜所言,这位孔大?人是个海量,怎么喝都?跟没事人似的,精神得很,他实在陪不住,便起?身拱手去梢间小歇醒酒。起?身起?得太猛,踉跄一下就要跌倒。

“大?人当心。”

软软一声,是一旁的小袖扶住了他。

指尖无意触到他的身体,小袖不知为何脸上突然飞红。过了这个村就没这店了,谁知道下个机会在哪里,又是怎么样的人?小袖于?是鼓起?勇气抓住谢随推她的手,若无其事道:“大?人当心脚下,还是妾身扶您过去吧。”

*

“就是前面那?间?”翠珠强忍着心中怒火。

清月桥的管事一脸为难的点头?。

翠珠大?步向前。

她匆匆骑马赶到平康坊,把同和居翻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谢随半分踪影,若不是府里的车夫最后松了口,谁能想到他竟敢背着公主出来喝花酒!沿途听得紧闭的屋门后传来的男男女?女?淫靡之?音,翠珠的心里的怒意更胜。她走到门口站定,用劲一把搡开门,让屋里的幽香和隐秘毫无保留一泻而出。

“你是何人?”

屋中之?人皆不明所以,吴大?人眉头一压喝问道。

翠珠不理?他,很快环视一圈,门边的桃木衣架上挂着谢随出门时?穿的外衣,知道了谢随就在里面,她便直直冲入屋内翻找起来。

“是长公主府的人,她手里拿着令牌,小人实在不敢拦……”

管事紧跟在翠珠身后进了屋,贴在吴大?人耳畔道。

平康坊寸土寸金,这清月桥的雅座虽布置的豪奢却并不宽敞,翠珠很快找到谢随

软帘一揭。

梢间里寝具一应俱全,谢随倚在罗汉床上,有个穿粉衣的姑娘坐在床边,低垂着头?,翠珠看的清楚,她伸手在谢随的脖颈间,正在解他的衣扣。

翠珠僵住了。

公主在府里九死一生,他却在这温柔乡里醉生梦死……她抄起?手边的东西就朝梢间里面掷去。她砸过去的是不知道那?位大?人的幞头?,正正好好砸在谢随的脑袋边上。

小袖一惊。

她一路扶着谢随到梢间躺下,见他有些气短便想帮他解开领口扣子顺顺气,没想到有人突然闯进来,那?姑娘穿戴不俗,一副气势汹汹模样,不会是这位年轻大?人的妻室吧?她赶紧心虚地起?身。

廊上冷冰冰的空气扑了进来,谢随也稍微清醒一些,捂着头?慢慢支起?身。发髻微乱,衣襟更?是松松散散开了些,露出底下一截锁骨,酒醺中自然有几分浪荡子的姿态。

“你是谁来着……?”

他半眯着眼,人还迷糊着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