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要牡丹蝴蝶的?不?是?个男孩吗?”

冯妙瑶诞下的确是?个男孩,可他们若有孩子?,是?女是?男还不?一定呢,当然得做两手准备。

“你只管画就是?了,问这?么多做什么。”冯妙瑜笑?笑?糊弄过去。

用什么色的缎子?去配冯妙瑜早就想好了,海蓝底子?黑色滚边。她拿着针坐在在窗边,雨天屋里暗,便叫侍女点了灯,针线刺破缎面从下穿上,她翘着小指拈着那根针往上拉,表情十分专注。她的手不?算巧,只能?比旁人多用点心,免得绣错了又拆拆改改浪费时间。

书页翻过一页。又一页。

书是?拿在手里的,眼睛却总是?飘到书上方有意无意瞄着冯妙瑜。她半低着头,睫毛也半垂着,眼底映着盈盈流光,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雨敲青瓦,又顺着瓦檐淌下,一滴一滴,一步一步,谢随恍然间忽觉落下的不?是?雨。是?雪。多年前的雪落在了谢府的屋顶上。屋里温暖胜春,谢宁摇着父亲的衣袖跺脚说着什么,母亲坐在炕上剪窗花,小几上一半是?红油油的纸,一半是?祖父布置给他的功课。他捏紧了手里的书。怎么会想到那些?陈年旧事去?分明人是?不?同的,这?里也不?是?谢家……可还是?有相似之?处的。

那种岁月静好的味道如出一辙。

这?晚,他又做了那个谢家除他以外无人生还的梦。

只是?在梦境的最后,他不?再抱着奄奄一息的谢宁。冯妙瑜握着他的手,因她背着光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能?感觉到她从掌心传来的暖意,和一句清清淡淡的“没事了。”

谢随醒来时,外面天还黑着。

他披衣去外面坐了很久,直到天边泛起淡淡的白才回屋。冯妙瑜还在睡,他坐在床边看着她,最后幽幽叹了口气。

“这?下可真的麻烦了……”

他理?了理?她的头发,动作轻柔。

很快便到立冬前一日。冯重明的生辰。帝王降生之?日,普天同庆之?时,奈何天公不?作美,天霾霾的阴着。

纵使她并不?想去冯重明的生辰宴演一出父慈女孝的戏码,想来父皇也不?怎么想看见她。奈何孝字大?过天,她不?能?不?去……反正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就是?走个过场,去了说两句吉祥话献上寿礼便找个借口告退回府。冯妙瑜随意穿了件蓝紫的短衫,底下的襦裙是?橙色,绣着大?簇的团花,谢随也换了身常服,正在整理?袖口。

冯妙瑜还记得他今日要和户部的几位大?人去平康坊玩,一面梳妆,一面随口问:“你们今日去哪里玩?”

谢随理?衣袖的手指一顿,眼神飘了一下。

“同和居。”

“同和居啊,”冯妙瑜说,同和居是?个小有名气的茶楼,淮南菜做得非常地道,“听说他家近来请了个新的戏班子?,里面有几个孩子?相当出彩。”

“你若喜欢,不?如请他们来府里唱堂会,正好快冬至了。”谢随继续低头弄袖子?,不?敢看她,心虚。

其实户部几位大人邀他去的是清月桥,这?清月桥虽然也是?达官贵人常常光顾应酬之?处,却不?是什么正经的去处。虽然他没有那些?旁的打算,但她心思细,直说只怕她会多心。

“听戏要人多热热闹闹的才好,在府里听多没意思。” 冯妙瑜不?疑他所说,她对着镜子?左右看看检查妆容,见他拾掇停当了,又笑?道:“旁人我不清楚,不?过户部侍郎孔大?人能?喝酒可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他要拉你喝酒你可别上当。”

“好,我知道了。”谢随敷衍道。

去应酬哪有不?喝酒的?孔大?人的官位可比他足足高了五级,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整整五级。

谢随出门后不?久,冯妙瑜手底下的探子?就进?来了。人证物证俱全,翠珠这?事便清清楚楚了。冯妙瑜收好卷宗。

她给过她机会的。

纵有通天的本事,若没有忠心……翠珠,万万是?留不?得了。

既然翠珠留不?得,从今天开始,榴红就必须顶上她的空子?。冯妙瑜于是?叫上榴红陪她一同入宫赴宴。

因太后抱病,虽是?帝王的寿辰,宫里却连红绸红灯笼都没有挂,更别?说伶人乐师吹吹打打了。将冬的风一阵阵的,枯藤老树,好生冷清。

冯妙瑜本欲如往常一般速战速决,献上贺礼,等一轮酒过去就找借口先走,谁想在去太极宫的路上撞到一个粗心的小宫女,淡红的酒液洒在了冯妙瑜的裙摆上。若是?她今日穿黑色或是?红色倒好说,可偏偏是?橙色。怪显眼的。

“公主?,这?可怎么办?”榴红慌道。

临行?前阿玉有简单教她面圣的规矩,其中姿容不?整,是?为不?敬之?罪。可若回府换一身衣裳再过来铁定迟到,那又是?另一桩罪了。

冯妙瑜横榴红一眼,无奈道:“就这?点事你慌什么呀?”她用手指指不?远处无人居住的宫室,“去那里面帮我?把裙子?调一调,再用披帛和披袄挡着不?叫人看出来不?就完了。”

等调整好衣裳出来,恰有个衣着华贵不?凡的女子?沿着甬路迎面走过来。她太瘦了,枯瘦的,金银璎珞和锦缎貂裘重重压在肩膀上,如厚雪压在细枝上,轻轻吹口气,便地动山摇。

是?献亲王妃王氏。

这?些?天献亲王府的日子?不?好过。

冯重晟杀害命官一案没多少进?展,但两位负责查案的侍御史却好巧不?巧翻出多年前他伪造朝廷文书匿税的事情,一事未平又出一事,一时间鸡飞狗跳,王氏的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看到冯妙瑜,王氏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冯妙瑜知道王氏见她心里肯定不?痛快,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抬步就走,王氏却突然叫住了她。

“公主?。”

王氏挥手叫她身边的侍女离开,捏着帕子?的手上指甲坑坑巴巴,是?用牙齿啃出来的,不?像位养尊处优王妃的手。

“妾身不?明白,我?是?哪里得罪了您,您非要置我?死地,等我?一条白绫吊死自?己您才肯罢休吗?”

“您何出此言?”冯妙瑜说。

人是?冯重晟杀的,税是?冯重晟匿的。想来父皇念及兄弟手足之?情和自?己仁君的名声,到时候最多就是?削爵夺官,虽然说得举家搬迁去封地生活,但富贵依旧在,怎么就至于寻死觅活的了。

王氏的嘴唇颤抖着。

“以前他和那些?该死的相公们在府里乱来……哪怕当着我?的面我?都忍了,现在他喜欢男人这?事全盛京都知道了。在他眼里我?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还不?如几个做那营生的下贱相公!别?人会怎么看我??我?还有脸活着吗?盛京那些?人一人笑?一声,一人啐一口够淹死十个我?了!算我?求您收手吧。”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已经远不?是?她,或者?某一个人说叫停就停的了。连帝王都做不?到。

但王氏只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妇人,冯妙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您又没有做错什么。没有谁会因为一口唾沫淹死的……您要不?要回娘家休息一段时间?”冯妙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