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茶升起袅袅白雾,半遮住白尧心事重重的面孔。
因他说不愿意?此事声?张,屋内便只有他和?冯妙瑜两个人,连谢随都为避嫌暂且出去了。
“你说你的子侄和?他的一个同窗自幽州来京谋差事,而?后失踪了?”冯妙瑜揉着眉心,委婉道:“那你应该去京兆府报官让他们找人。”
白尧沉默了片刻,眼睛四处打量好几转,方才低声?道:“发现他们失踪后卑职就?去京兆府报官了,可?问题如今就?出在?京兆府上面”
第34章 34 他的脸藏在伞与夜色之下。
待他说?完, 冯妙瑜默默放下茶盏,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扶手,过了许久她?才开口, “这?事你能肯定?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白尧抬头看着冯妙瑜的眼睛, 点点头又摇头。
“绝对?不会?看错。卑职可以?肯定。我的子侄和他的同窗根本没有失踪,他们人就在京兆府手里。那时候天色尚明,所以?卑职看的清清楚楚”
“我那侄儿和他的同窗五花大绑着,然?后被三五个京兆府的便衣衙役自小门压进了平康坊的一间酒楼内。卑职接着就去京兆府找那几人对?峙, 可却被他们倒打一耙,说?卑职无?理取闹。还说?卑职一个大理寺官员无?权插手他们京兆府办事, 若是?再闹腾下去,就算同为?朝臣,他们也有权依律处置卑职。说?完, 他们便将卑职撵了出去。”
白尧一脸愤懑, 他说?着掀起衣袖,胳膊上一块青一块紫, 大抵是?被推搡出去的时候撞到了硬物。
“除了找京兆府,大人可有试过旁的法子?大人您毕竟是?大理寺的官员。”冯妙瑜委婉道。
她?其实想起了前几月莫名其妙被关京兆府大牢之事。
京兆府似乎是?有些不对?劲的。但那毕竟是?献亲王的地盘。献亲王是?她?的尊长,又手握兵权,在几位亲王之中颇得帝王宠幸,是?硬骨头中的硬骨头。若无?必要,冯妙瑜不愿随便掺和进和他有关的事情里面去。
白尧苦笑两声?, 无?奈道:“那间酒楼的人似乎是?得了命令, 很是?硬气?, 说?是?不接待生人,于是?卑职走才到门口就被拦下了。卑职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小官,别说?整个盛京, 就光大理寺,像卑职这?样的寺丞便有六个之多。我位卑言轻,又无?家族荫蔽,大理寺寺卿大人和少?卿大人皆是?世家出生,这?世家出身的人和我们这?些寒门出身的官员之间的嫌隙公主您也是?知道的。一听卑职手头拿不出来任何证据,他们便不愿理会?了。”
冯妙瑜揉揉眉心。
世家自持清贵看不起寒门士子,寒门觉得世家只顾享乐目光短浅,两派这?些年来明争暗斗不断。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朝中高位要位还是?由世家大族所把持,寒门也只是?占个人数上的优势,人多,但没多少?话语权。
“卑职实在是?走投无?路,只能来求公主了,”白尧说?,“卑职答应了家中兄长会?照顾好我那侄子,如今这?……京兆府行事遮遮掩掩,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京兆府和那酒楼,这?其中必有问题!”
冯妙瑜心里有许多要考量的,便靠在椅背上静静想了一会?。
白尧是?她?一力推举到大理寺寺丞上的,为?人性情她?算是?了解,此人绝非信口雌黄之人。何况冯敬武的事情上若不是?有他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帮忙,没有大理寺中人内部接应,仅凭她?一人哪能成事。
白尧心急如焚地看着她?。
如果她?拒绝的话,他会?很失望的吧。毕竟当初她?要他帮忙时,他可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了。
冯妙瑜闭了闭眼睛,最后轻轻点了下头。
“那间酒楼叫什么名字,再详细描述一下你那子侄和同窗的相?貌,姓名。白大人且先在我府里等候消息。人若在里面,我可以?帮你把人带出来。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个。”
兵贵神速。
找人自然?是?越快越好,盛京这?么大,若是?白尧的子侄和同窗二人被转移到他处,那要找起来可就麻烦了。
等安顿好白尧,冯妙瑜走出花厅。此时才刚到戌时,漆黑的天空泛着淡淡的红,阿玉砰的一声?在她?身后撑开了油纸伞。
“去拿件侍卫的衣裳给我,然?后从?侍卫里挑几个机灵的假办成小厮跟着我,然?后再把苍公子叫过来。”冯妙瑜一面走,一面匆匆吩咐道。
她?其实对?大概的事情已有了初步的想法。毕竟献亲王好男色的传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几个女子半夜跑到平康坊里找人未免太显眼,那些做生意店家最怕这?个,可能还没有进门就会?被拦下。
往外走了几步,冯妙瑜无?意回?头才突然?发觉谢随就站在不远处。
苍白的指骨,伞柄是?枯黄的竹枝,淡青色的伞面在满天大雨里像一支荷叶在水面上飘摇。压低的伞檐和不断落下的水珠遮住了他的脸。冯妙瑜眯了下眼。她?看不清楚谢随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公主这?个时候要出去?虽说?都是?开门做生意的,但平康坊里有些地方手脚不干净。公主还是?多带几个人去比较好。”谢随说?。
“我们方才说?话,你都听到了?”冯妙瑜皱眉。
“没有,只是?去书房路过听到了两句。”谢随平静道。
这?是?他一手设计的圈套。冯妙瑜和白尧二人关起门说J.M Z L P. M?了什么,就算不偷听他也能猜出个大概来。
冯妙瑜抿了抿嘴,她?没想把谢随拉进这?件事里,所以?和白尧说?话时她?特地叫他离开了。没想到他还是?知道了。既然?他已经?知道了那也没办法了。
“你接下来有事吗?若没什么事的话可否去花厅陪白大人喝杯茶坐一坐,他这?个时候不适合一个人呆着。我很快就会?回?来。”冯妙瑜想了想说?。
“好。记得多带几个人。然?后早点回?来。”谢随轻轻说?。
他的脸仍然?藏在伞与夜色之下。
平康坊,芙芸斋。
粉墙青瓦,半旧木门,门口两只绸灯笼高挂。
全盛京数一数二的烟花风流之地。这?里在白日看着不过是?个普通的院子,是?那种马车走过去都没有人会?多瞧一眼的地方。但一到夜里点起灯,这?里就像只从?冬眠中睁开眼睛苏醒过来的猛兽。
各色灯笼垂着软红的穗子,在歌声?笑声?不断的风里晃荡着,大大小小的马车停在门口,先是?小厮,他们搬来脚凳撩起车帘,然?后才是?身着着绫罗绸缎的贵人们。几个头发梳理的油光水滑的管事早在一旁等候多时,一个个笑容满面的迎上去,躬身引导贵人们迈入由绸缎,胭脂,轻纱构成的猛兽纸醉金迷的大口。
戌时未半,大雨。一辆由两匹黑马拉着通体漆黑的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芙芸斋门口。
车身上没有任何雕饰或者能表达马车主人身份之物,乍一看像是?坊市间几十文钱就能租一整日的马车……后面传来几声?低低的嘲讽,毕竟来这?种地方除了喝茶听曲,炫耀家世和财力,一掷千金争一个面子也是?重要的一环。
但芙芸斋的大管事黄六却理了理衣襟,一把从?小厮手中抽过伞恭敬迎了上去。
他在芙芸斋待了二十年,眼光老道,一眼便认出那马车是?由紫油梨打造的黄花梨木已是?寸木寸金,可这?紫油梨却是?黄花梨木中产量极少?的御贡之物。
一般人能得上一块紫油梨,是?拿去雕刻都不舍得的,这?人却用它做马车。
真是?暴殄天物。
黄管事不由得在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