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我要?去衙门点卯,估计不能陪着你一起过去,”谢随想了想说,“不过下午下了值可以过去。”

“那我就和仁亲王妃说你也要?去了。”冯妙瑜笑道?。

眼下正是日头最烈的时候,侍女在后?撑着伞簇拥着冯妙瑜一行人?去了花厅。献亲王府统共来了三个人?,一胖两瘦,瘦的两个戴了斗笠低头站在后?面,白胖的那个原翘着脚尖喝茶,看?见冯妙瑜,忙站起来对着冯妙瑜和谢随一一行礼。

“小人见过公主,驸马。愿公主万福,驸马吉祥。”

那白胖管事说话时长长拖着腔调,叫人?听了很不舒服。

这种能代王府出面和事?的都?是油滑的不能再滑溜的老狐狸,锦上添花有他一份,到了需要?雪中送炭的时候又跑的比谁都?快。反正这次是他们理亏在先,冯妙瑜也懒得装样子,摆摆手直接打发?走?上茶的侍女,不耐烦摆在台面上。

白胖管事?立马会意,浅浅赔笑两句便奉上一只锦匣,里面三支宝石簪子,底下垫着两张薄纸,一张是银票,另一张也是。

冯妙瑜莫名有种收压岁钱的感?觉。这还没到过年的时候,她?也早过了能收到压岁钱的年纪了。

白胖管事?一直盯着冯妙瑜,见她?没推辞收下赔礼,他松了口?气,又搓手笑道:“这还只是一部分的礼呢……公主,可否方便借一步说话?”

说这话时,他刻意看?了眼谢随。

昨日的事?情谢随都?知道?,没什么需要?瞒着他的啊。冯妙瑜就说,“有什么你说就是。”

白胖管事?面上流露出几分为难,迟疑一下才继续。

“王爷还特地给?您备了一份大礼。”他说着,扭头对身后?那两人?道?:“没个眼力见的,还不快点上去给?公主请安?”

那两人?一前一后?摘了斗笠,都?是十几岁出头的男孩,前一个生的剑眉星目,后?一个则是个腼腆清秀的,一直半低着头,两人?上前款款行了礼,短短一句“见过公主”,竟然能弯弯绕绕转了十八个弯。

吓得冯妙瑜抖了一下。

“这是,这是面……”白胖管事?又看?一眼谢随,把面首的那个首字吞进肚子里,他眼睛咕噜噜转了半圈,灵机一动。

“是这样,最近京中也不是很太平,年初公主不是还受了伤?我们王爷十分担心公主,就从府里挑了这两个过来送给?公主做护卫,还望公主笑纳。”

那两人?显然是训练有素的,闻言挨个儿抬头报上自己名字,不只是声音千回百转,就连眼神都?黏糊糊拉着丝儿的勾人?。无家可归的小狗似的眼巴巴瞅着人?。

冯妙瑜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椅子和地面突然擦出一声刺耳的尖啸声。

谢随面无表情起身,他冷冷斜睨那两人?一眼。

分明有手有脚的,做什么不好,偏偏要?来做这个呢。

护卫?

献亲王府这管事?当?真是说谎都?不知道?提前打个草稿的。就这两小男宠那细胳膊细腿,若真遇上了事?能保护得了谁?又拿什么保护靠那妖里妖气的眼神和声音勾走?对方的魂么?

谢随抿着唇,他心里知道?冯妙瑜并没和那些面首做到那一步。但没有做到那一步,做到那一步了?卿卿我我?搂搂抱抱?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用?力捏着,狠狠挤压着他的胃肠。

那些人?会不会簇拥着她?讨好她?,她?会不会躺在别的男子怀里笑着和他们说话……那种场景,光是想一下都?让他觉得无比反胃。

这绝不是出于爱或是嫉妒,只是出于尊严,人?之常情而已。男子也好,女子也罢,任何?一个人?看?到自己的伴侣转头就和其他人?亲近都?会生气的。这很正常。谢随在心里对自己说。

“突然想起来还约了人?,我就不奉陪了。先告辞。”谢随抚了下衣角,面上云淡风轻笑着。

他虽然笑着,可冯妙瑜就觉得他其实是在生气。

“谢……”她?想留住他,可谢随早已经转身离开,脚步没有一丝停顿。

“公主?”

她?一起身,底下两个便黏黏地贴上来。冯妙瑜拿扇子推开那两人?的手,态度很明确了,她?淡淡道?:“你转告皇叔,他的赔礼我收下了,但这个两人?就算了。皇叔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我府里不缺护卫。”

“可王爷特地吩咐了,”白胖管事?顿了一下,又问:“您难道?是介意驸马的态度?这驸马也忒小心眼了,奴才可以帮您去说……”

冯妙瑜打断他的话。

“人?你带回去。你若不带他们回去,那我即刻派人?把他们送回皇叔府上。你就说我怎么样都?不愿意收,皇叔知道?我的性子,不会说你什么的,”冯妙瑜往门口?望了一眼,这会连谢随的影子都?瞧不见了,她?招来门口?的侍女,“送客吧。”

冯妙瑜匆匆冲出了花厅,仍没看?见谢随的影子,倒是见阿玉领着个穿红衣裳的姑娘正往这边走?。

“可有见驸马?”冯妙瑜问。

“驸马?奴婢方才见驸马往马厩方向去了,这会估计已经骑马出府了。”阿玉答。

冯妙瑜跺了跺脚,又叹气,他骑马出去可就很难追得上了。

阿玉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指了指旁边那红衣姑娘,“公主,您要?找的榴红,人?我给?您带过来了。”

说着,阿玉又从袖中摸出一张字条,“公主,昨日买回来要?送给?五公主的东西怎么和您列的单子不一样,多订了一袋子青槐嫩叶。”

冯妙瑜回了神,“那个不是给?五皇妹的,你拿到厨房去。”

婚前合八字的时候她?特地留意了谢随的生辰,就在这个月月底,廿七。祥云酒楼已有很多年不做那道?槐叶冷淘了,她?想给?他一个惊喜……至于今天的事?情。他晚上总会回来的,到时候把事?情摊开解释清楚就好了。冯妙瑜想。

第28章 28 装睡。

开明坊, 盛京一百零八坊市间十分不起眼的一座,既没有尖顶的异国波斯寺,也?没有名动京华的美酒美馐, 要说有什么特色, 坊内种植有大片的竹。

夏日午风穿过?细长萧条的街道,竹叶索索低语,风在?街巷深处停下脚步,小径尽头, 隐约可?闻琐碎的古铃声。博古斋,颇负古意的招牌, 黑底牌匾上?桐油的味道还没有散去,那?是?近来新开的一家古董铺子。

老桃木的架子顶在?天花板上?,南朝莲花浮雕的盘子, 晋时磕碎半个角的花瓶, 老旧的尘埃在?空中起舞,推开门就像是?步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一个和盛京繁华格格不入的世界。

年轻的掌柜穿着件深蓝夏布长袍,他伸手抚平袖子上?的褶皱这个动作让他觉得自己像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他端着托盘上?了二?楼。

二?楼是?间清雅的茶室兼书房,窗外正对着热闹非凡的朱雀大街,阳光洒在?连绵不断的乌青瓦上?,窗边, 穿竹青色衣裳的人正专注地写着什么。

“这是?第十杯茶了!”年轻的店掌柜夏宵以希望这人识趣一点赶紧走人的气势放下茶盏, “你?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像什么样子吗?”

谢随没有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