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也就不需要和离了。
谢随没有动。
“恭喜你,要如?愿以偿了。”冯妙瑜抹了把眼泪,又说,“你不走,那?我走好了。”
“妙瑜!不是那?样,你听我解释”
谢随伸手扣住冯妙瑜的手腕,像是有蛇缠在手腕上,冯妙瑜一下子?跳起来拼命挣扎,谢随干脆死死地抱住她,他有种预感?,如?果这个时候放手,他会真的失去……
啪。
毫无征兆。
干脆利索,没有丝毫迟疑的一耳光。
冯妙瑜用上了全?身力气重重的一耳光,声音清脆,有如?玉碎。
十年。
偷偷爱慕着,追随着某一个人的背影的十年,就这样结束了。
开?始的轻描淡写?,结束的……也算是轰轰烈烈吧。
淡淡的血丝从他嘴角溢出,外面鞭炮爆竹之声此起彼伏。
新的一年了。
短暂的新年过后,一切便要开?始照旧运转了。叛军继续攻城,守军继续守城,该上朝的上朝……只是出了桩蹊跷事。年前还好端端主持大局的长公主殿下,竟突发恶疾,莫名其妙的薨逝了。
第76章 76 无耻。
大敌当前, 若薨逝的是?其他公主皇子倒也没有人会?在意,可偏偏是?冯妙瑜。皇帝重病,太子失踪, 这段时间盛京城防等诸多军政大事全由冯妙瑜一人一手包办, 她在这个?最紧要的关头忽然薨逝,雉堞上好歹还有经验老道的将领组织士兵们抵抗叛军,可朝堂上却?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乱成一团。
长公主薨逝的过于突然, 没病没灾,这人怎么会?说没就没有了?自然有人怀疑是?谢随做了手脚。
可谢随有数几位太医出面作证, 说公主身体虚弱,得的又?是?时疫,等发现时已无?力回天, 且时疫传染性?极强, 为大局着想?只得匆忙收敛尸身封棺下葬云云。这番说辞可谓滴水不漏,人都?入土了, 就算是?有心人怀疑他,也无?法拿出证据来。
当然也有几个?不死心的,他们打着吊唁的幌子跑到长公主府里四处查探,谢随对几人心里所想?心知肚明,却?故意不加以阻拦,几人果然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无?功而返。最后这事只好就此放下, 不了了之了。
正月初七。
街巷间新年喜庆的氛围还没有被平淡的日?常生?活所冲淡, 长公主府内外一片缟素。
“人死不能复生?,公主还这么年轻,但是?人已经去了, 你也不要太过于悲伤。”赵氏也带着女儿?前来吊唁,唏嘘慨叹之余,还不忘安慰谢随一番。
暮色深沉。谢随送走了最后一位前来吊唁冯妙瑜的客人,转头进屋便摘了布缨,脱去麻布所制的疏衰裳,有小厮进来伺候他更衣,谢随把粗麻衣带扔给他,随口问他道:“公主怎么样了?”
小厮答道:“人今天正午就醒了,不过她不肯吃东西,我?们送去的吃食一口未动,中?午送的东西,这会?还原封不动摆着呢。”
“让厨房再重新做一份,做些易于消化的米粥,再加上几样时令小菜和点心。记得让他们做的清淡一点。”谢随说。
雪花纷飞。穿过长长的游廊,冬日?里的听荷轩残败凄凉,他们度过新婚夜的地方,谁能想?到这里的厢房里藏着一间暗室?谢随理了理衣冠,那些进府查探之人也是?愚蠢得很,他们光顾着搜寻他暗害冯妙瑜的证据了,根本没想?过冯妙瑜其实还活着,人就在长公主府里。
屋门被人轻轻推开了。
熟悉的脚步声,熟悉的人,冯妙瑜微微掀起眼皮。嘴唇干的发裂,她用嘶哑的声音嘲弄道:“你来做什么,是?嫌把我?关在这里不够,还打算往我?脖子上再套个?狗链子?”
新年那日?她赏了谢随一记耳光。翌日?一早,谢随又?巴巴儿?过来说好歹夫妻一场,最后再一起喝杯茶可以么。她是?昏了头,瞧他可怜,一时心软便点了头,都?没想?过他这几个?月趁她不常回府早早收买了府里的下人们他竟然敢给她下药。
一耳光果然还是?太便宜他了。冯妙瑜咬着牙在心里恨恨地想?,早知今日?,她那晚就该抄起一旁的大花瓶朝他头上来两下的,当场死了最好,再不济砸成个?傻子,她也绝不会?沦落到今日?这地步。
命运全数掌握在另一个?人的手中?的笼中?之鸟。
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吗?
冯妙瑜扭身背对着他拿了簪子去挑灯花,火烛跳动,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把内心的不安表露在脸上。
“妙瑜,你知道我?不会?这么做的。只要你肯留在我?身边,我?怎么忍心……”谢随顿了顿,又?放软了语气温和道:“等天气暖和些,我?们再一起去临江游玩如何?这次我?们尽可在那边多待上一段时间,我?叫路安在后院里种了许多花树果树,有你喜欢的西府海棠,玉兰、木香、槐树……还在院里新搭了个?葡萄架子,入夏午后我?们可以坐在底下乘凉摘葡萄吃……”
他如走入末路的赌徒般固执地向她描绘着心中?的图景,字与词如织娘手中?的梭子川流不息地编织着金黄美好的画卷,冯妙瑜只是?沉默着,时不时报以冷笑。说到动情处,谢随下意识想?要与她靠近些,也许像往日?那样伸臂将她搂在怀里……冯妙瑜见状却?猛地往床榻里面缩了缩。
惊恐而又?戒备的眼神,虽然只有一霎,却?足以让谢随心里抽痛不已。那伸出去一半的手就尴尬地停在了空中?。不上不下,不左不右,无?处可去。
他,做错了吗?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罢了,没什么。抱歉。”谢随抿了抿嘴,讪讪收回了手。
他们之间不该是?这样的,这并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举案齐眉,琴瑟和鸣,而不是?如今这般她畏他厌他……也许还恨他。心里又?酸又?苦,谢随难受地想?着。欺骗,下药,囚禁。完全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做出这样的举动,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一定是?吓到她了。但他也绝不会?放任她离开。
因为失去过,太清楚个?中?的滋味,所以才会比任何人都害怕再一次失去。
他不能失去妙瑜。
总会好起来的。他转念又?想?。
只要好生?哄一哄,时间久了自然会?好的,何况她偏生?是?个?恋旧又?心软的人,谢随忽然就有些庆幸。两人都?还年轻,等时间长了总会?再有孩子的,她那么喜欢孩子,这么想?虽然有些卑鄙,可看?在孩子的份上,她总会?对他多几分好脸吧?正好此时有人送饭菜过来,冯妙瑜昏睡了好几日?,眼下身子还虚弱得很,谢随命人在床上支了张小桌,一盅文火慢煨的清粥,几十?样小菜点心一字排开。
琳琅满目,精巧自不必说,都?是?冯妙瑜素日?爱吃的。
“你睡了好几日?了,就是?和我?置气,也总得先吃些东西才是?。”谢随见冯妙瑜不动筷子,亲手舀了碗粥放在她面前,看?她眼色低眉好气道。
冯妙瑜看?着眼前的吃食,暗暗攥紧了拳头。
有没有胃口吃东西倒是?其次的。前院传来的哀乐声她就是?不想?听到都?难,想?来如今府外之人都?以为她已身死,她只能指望自己了。想?要从这里逃出去就必须尽快恢复身体,必须好好用膳,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冯妙瑜想?了想?,拿着调羹的手调转了个?方向,直直顶在谢随唇边。日?影昏黄,孤男寡女,床榻边上持调羹喂食,本该是?暧昧至极的场面,可女的面无?表情,男的偏偏一脸惊讶,这画面当真是?怪异极了,就算把调羹换成匕首也一点都?不会?让人感觉到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