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生辰宴那一日，还神采奕奕，当晚齐太傅遇刺，齐太傅的孙女死在宫城，如今连陛下，都称病不出。

朝野内外，乃至民间，都在议论此事。

更有甚者，有人说那穆清，就是意图谋逆。

外面流言传得越发离谱，而太极宫内，倒是平静至极。

朝露这些日子，几乎不怎么说话。有时候，她整日整日站在窗前，盯着一个位置不动。

穆尔白跟着着急，却也无法。

那日，他站在朝露身边，轻声问道：“陛下，您在看什么？”

朝露沉吟良久，忽而道：“朕在看，外面的大雁。洞庭一夜无穷雁，不待天明向北飞。”

难得见朝露说话，穆尔白应和道：“臣君知道，这是李益的诗。”

穆尔白沉吟稍许，小心着又开口说：“臣君知晓陛下心里的苦。可是臣君也无法，这些日子，臣君也见不到母亲，也不知外面的情形。”

穆尔白想，若是朝露怨怼他几句也便罢了。可偏偏朝露一句不提，她每日这般，穆尔白看着，心里实在是难受。

前日晚上，穆尔白问朝露，她会不会怪自己？

可是朝露只道：“你不必多想，与你无关。”

可真的同穆尔白无关吗？穆清是穆尔白的母亲，他的母亲软禁了陛下，让陛下连这太极宫都出不得。若穆尔白是陛下，他也不想原谅自己，甚至不想原谅穆家所有人。

这会儿，穆尔白看着朝露，眼眶微热。

朝露似乎终于有了反应，她侧首看了穆尔白一眼，随即哑声安慰他道：“你不必多想，这首诗，曾是老师教我背的，我一直记得很清楚。”

每次朝露在穆尔白跟前不称朕时，便是真的没同他生气，还把他当做了体己人。

齐太傅的死，对朝露的影响，真的很大。

不单单是朝露，各地学子也愤慨至极。虽然穆清对外宣称，是刺客闯入宫闱，杀了齐太傅。

可人人心里都如明镜一般，是摄政王害死了齐太傅。而陛下当夜怒而杀了黄燕，也是为了给齐太傅报仇雪恨。

穆清先后给齐太傅和黄燕风风光光办了葬礼，齐太傅葬礼之时，百姓皆出门相送。

转而到了那黄燕身上，百姓虽不敢言，可没过几日，便有消息说，那黄燕的墓被人撅了，黄燕的头颅甚至还被人割下来，放到了齐太傅墓前供奉。

穆清焦头乱额，外面更有不少学子上书，让摄政王还政于陛下。

这些消息，皆未传到太极宫。

又过了一月，天气渐寒，朝露也不在窗前站着了。她偶尔会捧着一本书，一看就是一整天。

那一夜，穆尔白侍奉朝露就寝，他忍不住去抓了抓朝露的手，哀声问道：“陛下打算以后，都不碰臣君了吗？”

朝露这才微微抬眼，她盯着穆尔白看了一会儿，这才扯开了玉带，面无表情道：“你若想要，便自己来。”

40 ? 第040章 反转 ◇

◎哪怕是死，臣君也要留在陛下身边。◎

穆尔白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朝露这样, 他还想回到从前，回到两个人温柔小意的时候。

穆清没闹出这出事的时候，朝露对穆尔白极好, 极温柔。

她每晚睡前都会同穆尔白说说话, 甚至穆尔白说点什么宫里的寻常事，朝露都会盯着他笑。

可是现在, 朝露变了，她变得寡言少语。

穆尔白也不想这样的, 他也想让母亲收敛一点, 不要逼陛下太甚。

在穆尔白的心里，陛下有雄才伟略，她不该被困在太极宫里，蹉跎一生。

翌日，穆尔白想办法冲出了那太极宫, 见了穆清一面。

穆清最近这段时日，担了不少骂名, 要不是她派人护着，将黄燕的尸骨送回了老家，如今，那黄燕的坟茔，怕是都被愤怒的百姓，掘了个干净。

逼死齐太傅和齐太傅的孙女，逼得陛下退居太极宫，专横弄权, 再加上摄政王手下诸多党羽, 这些年在神都和各地做的恶事, 这桩桩件件, 都足够让百姓愤慨。

如今民怨四起，渐有压不住之势。

哪怕今日穆尔白不来求穆清放朝露自由，穆清也想找个法子，与陛下讲和，让陛下亲自出面，稳住局面。

穆尔白红着眼求道：“母亲，陛下已经瘦了一圈了，整个人憔悴得不行。齐太傅是她的老师啊，她那个年纪，还能活多久，您怎么就想不明白，非要斩杀她，还压着她的首级，跟陛下示威？”

“母亲，就当是儿子求您了，放过陛下吧。”

穆清脸色越来越差：“如今已经不是本王不肯放过陛下，是陛下和百姓，不肯放过我们穆家。这局面，一旦稳不住，小穆儿，你可知道，母亲与你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穆尔白撇过脸道：“早几年，儿子便同母亲说过，您手下的那些人，专横跋扈，侵占良田，强抢民男。您念着她们有功，从不苛责。您一旦放纵，这便留下了一道引子，早晚这把火，都会烧起来。”

穆清厉喝出声：“那本王能如何？若还政于那小皇帝？她可能放过我？”

“母亲不是没有想过全身而退的法子，只是当年，母亲争权夺位，是为了保护我。可是后来，母亲有了那么多的朋友，有了那么多的手下，您想要所有人，您也有了想要取而代之的野心。若不是时机未到，若不是儿子拦着，您早已经杀了陛下，坐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

穆尔白所言，穆清没有否认。

所以，当穆尔白劝穆清放手的时候，穆清沉吟良久，还是摇了摇头：“母亲若是退了，那跟随母亲身边的那么多人，她们的下场就会如黄燕一般，不得好死，死后，尸骨还要被鞭挞。人生在天地间，苟活尚且不难，但是为了她们，母亲便不能退步。小穆儿，你如今嫁给了她，你为她考虑，母亲不怪你。以后，母亲与陛下之间的争端，你不必再管。”

穆清走出大殿之时，一步都没有回头。

穆清甚至还下令，要把王君也拘禁于太极宫，无摄政王之令，穆尔白不得踏出太极宫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