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薇念抬头,才发现高耸的云层不知何时变得乌蒙蒙的,低垂着,好似随时会坠下来。
还好前几日将粮食都收了,也晒够了时日。不然雨落下来,得损不少粮食。
怕要落雨,虞薇念赶忙回了院里,将竹竿上晒着的衣裳都收了起来。待叠好衣裳再出屋子,低垂的乌云已是散去,太阳又跳出了云层。
这天,真是说变就变。
先前一直忙着收庄稼,谢惟安带回来的羊毛一直放在了杂物间。眼下正好得空,瞧日头大好,索性将那一布袋子的羊毛翻出来清理清理。
羊毛不打秤,三斤的羊毛倒在簸箕上,堆成了一个小山包。
牧民们梳下来羊毛中掺杂着草屑和尘土等杂质,且长短粗细不一。制成料子的第一步,就是要清除杂质。
虞薇念搬了个小凳坐在院中,开始挑拣羊毛。
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她微微泛红的指尖上。秋风拂过,卷起墙角下**的清香。谢辰宁牵着吃饱的小牛犊回来,看见虞薇念专注的模样,不由放轻了脚步。
“嫂子,这是要做什么?“谢辰宁拴好小牛犊,蹲到虞薇念身旁,好奇地看着簸箕中的羊毛。
虞薇念抬头笑了笑,额前碎发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将杂质都挑出来,好做面料。”
“羊毛也能做成面料?”谢辰宁大惊,手却不自觉的帮着一道挑羊毛。
深秋的午后,山脚下的农家院里,一大一小的两人,安静地忙碌着,彼此不语。只闻指尖划过过羊毛的沙沙声,
挑羊毛是个精细活。三斤羊毛愣是挑了四五日才彻底挑干净。清除完杂质后,再次清洗。
羊毛上含有油脂,当下又无清洁剂,虞薇念便在水中加了苦楝叶,一遍又一遍的清洗着。直至彻底没了脏污和异味,再将其晾干。
天好,日头大,只需晒上一两个日头,羊毛便彻底晒干。虞薇念分出一坨,按照质量与长短将其分成几份。
蓖梳齿极细密,既可用于梳发,也可用于梳理精细纤维。虞薇念取了一份羊毛,用蓖梳梳理,梳除较短的羊毛和杂质。
一番梳理下来,虞薇念只觉得脖子疼胳膊酸。但看到长短平行洁白如雪的羊毛,虞薇念突然觉得胳膊也没有那么酸了。
羊毛全部梳完,便是纺线制纱。虞薇念与李氏都不会纺纱,好在一番打听,得知肖婆婆年轻时纺过纱织过布,连忙让谢惟安去县城里买了辆纺车。
正是农闲,肖婆婆乐得给虞薇念帮忙。昨日虞薇念说想请她帮忙纺纱,今日一大早便牵着阿牛过来。
“老婆子我还从未用过动物毛纺过纱,也不知能不能成。若是不成,阿念可莫要怪我。”肖婆婆说着,将左手浸上米浆,甩去余滴,只在掌心留一层薄膜
而后右手抓上一缕羊毛,在搓板上轻轻抖成蓬松薄层。再双掌斜对,将绒团搓成粗条。
虞薇念静静看着,只觉得无比神奇,忍不住跟着肖婆婆手上动作学了起来。指尖在羊毛堆里一勾一挑,掌心里的米浆拉出银丝,再用双掌搓着。
确实搓成条了,可与肖婆婆搓出来的相比,简直没眼看。
肖婆婆拿过虞薇念搓的粗条,用指甲轻轻刮着一处,道:“搓条时米浆要匀,不匀就会结块。结了块的绒条纺纱难拉开。”
见虞薇念垂着头丧着气,肖婆婆笑着安慰:“搓条看着简单,可要搓的均匀,也得一朝一夕去练出来。你头一回搓条,搓不好也属正常。
搓条时掌心要悬空,用指腹的力道来搓。且力道也要掌握好,力道重了搓出的线则僵,力道轻了容易散。“肖婆婆靠得近些,给虞薇念掩饰着。
虞薇念静静看着,心道看似简单的粗条,里头的讲究竟是这般多。剩下的羊毛她不敢再去碰。统共就那么点羊毛,没得再白白被她糟蹋了。
大半日的功夫,一簸箕的羊毛全被搓成了粗条。
照着肖婆婆说的,将搓好的绒条挂到竹架上,再放置避风处晾至半干。临走前肖婆婆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注意这些绒条,莫要晒得太干。
说是太干了则脆,易断。若是太湿则易发霉。
虞薇念谨记着肖婆婆的话,睡觉前将晾绒条的竹架搬进了堂屋里。
夜里,因惦记着绒条,虞薇念睡的不安生。睡不到三刻钟就醒了,而后跑到堂屋摸摸绒条,看是否被凉的过干。
尽管每次都轻手轻脚,还是吵醒了枕边人。虞薇念却是不知,轻轻掩了房门,蹑手蹑脚的爬上床。不想被谢惟安一把捞住,圈进怀里。
“吵醒你了?”虞薇念翻过身,环住谢惟安的脖子,有些愧疚的问。
那人依旧闭着眼睛,答非所问:“堂屋大门关的严实,不透风,一个晚上的时间绒条干不透。”
“嗯。”虞薇念轻声应着,闭上眼睛准备继续睡。
突然,唇上传来一股柔软的温热。再然后,枕边人一个翻身……
鸡鸣嘹亮,虞薇念闭着眼睛嘟囔:“再叫就把你宰了炖汤喝。”
“那明日就将公鸡杀了给阿念炖汤喝。我去熬粥,你再睡会儿。”谢惟安在虞薇念额头吻了一吻,而后穿衣起来。
脚步声渐远,虞薇念翻了个身,想要再睡个回笼觉。突然想到肖婆婆今日要来纺纱,沉重的瞌睡立马清醒,一个激灵坐起身来。
依旧是昨日那个时辰,肖婆婆牵着阿牛过来。
谢辰宁今日出门晚,肖婆婆来时他正牵着小牛犊子出门。小阿牛看着牛犊子的眼里冒出光来,虞薇念便主动提了让他跟着谢辰宁一道去放牛。
闻言,小阿牛大喜,一个劲的谢着干爹干娘。
两个小的走后,虞薇念领着肖婆婆进屋,拿过昨日的绒条:“您老看看,这个干度可合适?”
肖婆婆将绒条放在手心里轻轻握了握,点头道:“正好。”
竹架上的绒条全被取了下来。肖婆婆拿过一根绒条,开始引纱。
只见肖婆婆右腕悬起,食指与拇指虚捏纱头,余下三指舒展着,倒像极那唱戏的怜人拈着花。
虞薇念睁大着眼睛看得分明,未见肖婆婆有什么大动作,一根略粗的羊毛绒条就变成了羊毛纱。而肖婆婆指尖的那截羊毛纱像活了似的,自纺坠悠悠浮起一尺青烟。
指尖绒线变幻,陶轮“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