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五婶又说:“去岁你们也上山采了菌子木耳,卖的银钱应是够补贴些家用。所以说啊,只要勤快点,咱们这地界真饿不死人。”
“那今年冬天咱们还去捕鱼么?”问话的是刘贵媳妇。
前头分的十五斤鱼,除了那些小杂鱼,几条大鱼被刘贵媳妇在腊月二十六那天全拿到集上卖了。
要说冬日里鲜鱼真是个紧俏货儿,她刚将鱼摆出来,就被人买了去。四条鱼,她竟卖了一百文。
苦活三十几年,她头一次觉得钱竟这般好挣。且捞鱼时她也出了大力的,这一百文里也有她的五十文。
自那后她便日日想着冬捕的事。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年,手里便能攒上一些银子。到时候让她家刘贵努努力,再生个孩子。
有了钱,孩子也不用跟着他们吃苦。
想到孩子,刘贵媳妇的脸不自觉的红了起来。好在没人发现,忙岔开了话头。
时间如白驹过隙,飞逝而过。
昨儿个还在走家串巷的拜着年,一晃眼就进了四月。
地面上的积雪早已不见踪影,屋檐下的冰凌化成了水,沁入泥土里。冰封的河面也已
融化,山上流下来的水穿过虞家门前,泉水叮咚。
趁着天晴,将被子全都抱出来,晒在了院子里。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让人犯起了懒。虞薇念迎着太阳,眯着眼趴在被子上,感受着这一瞬间的美好。
突然想起今日是四月初八,去岁入秋时煳的酱豆子应是发够了时日。不情不愿的从被子上起来,去到灶房里将的房梁上酱豆块取了下来。
经过大半年的通风发酵,软烂的豆泥早已被风干了水分,像块砖头似的坚硬。姜黄的豆色也变成了酱褐色,表面还有少许的白毛。
这个时代没有钢丝球,虞薇念用晒干的丝瓜瓤当作刷子,刷洗着酱块表面的浮尘以及白毛。
酱块都刷洗干净后,将其掰成小块放置通风处风干。
晒酱的法子是有讲究的,盐放得少了,酱就不发缸。盐若是放得多了,酱容易变酸。虞薇念特地请教过五婶子,一斤酱块,三两半的盐,二斤半的水。
煮盐水的锅也不能沾油,否则晒出来的酱容易坏。按照配比,煮了满满一大锅盐水。
前头腌酸菜的缸刚好空出来,刷洗干净放在太阳晒了整整一个上午。
将风干好的酱块入缸,倒入放凉的盐水,最后在缸口上盖上七盖。
发酱的前三日不需去管它,三日之后每日都要去打耙。按照五婶子的说法,每次至少要耙上百下。
虞薇念耙了两日,只觉得手腕子酸的厉害,便将这个活儿交给了虞乔北。粑了七八日,酱终于发了缸。如此便不用再去管它,只等一个月后取了大酱做一碗鸡蛋酱,再配上春日的野菜美美吃上一顿。
第56章
四月廿六,忌动土,乔迁,宜嫁娶。
西家屯里久违的迎来了一桩喜事,胡家娇娇出嫁。说是出嫁,其实是去县里给何员外做妾。
没有大红嫁衣,也没有大红盖头,甚至来接亲的都不是何府的陈管事,派的是府上的二管事。
听说何府给的聘金是二十两银子,王红梅终于硬气了一回,摆了六桌的席面,将全村老少都请了过来。
席面上的菜式也是极其丰盛,有鱼有肉,特地请了下北村的刘大厨来置办。
“啧啧啧,别家闺女要是给人做妾,那都是偷偷摸摸的。王红梅倒好,酒席办得比正经嫁女都排场,生怕别儿个不知道她家娇娇给老头做妾。”牛三媳妇一脸鄙视,却半点不耽误她胡吃海喝。
肖婆婆将鱼肉各夹了一些放在小碗里递给阿牛,才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有的人目光短浅只看着眼前,是半点也不想着将来的。红梅觉着闺女嫁的好,乐意操办,咱们只管吃饱喝足就是,管她丢不丢脸面。”
有那一起逃荒过来的妇人,这才想起肖婆婆曾在富贵人家做过帮厨的,便问道:“听说高门大户府上的丫鬟,过得比小门小户的千金小姐还要好,可是真的?”
“那也得看是几等的丫鬟。若是贴身侍候的大丫鬟,衣着吃食上倒是不差的,粗使丫鬟在高门大户里可是不被当人的。但做丫鬟的再光鲜,她也是只是个丫鬟。卖身契在主家手里捏着,稍有不慎小命都得丢了。”
“再说妾,若是官府发了文书的贵妾,府里还稍稍顾忌着些。像娇娇这种一定轿子抬进门的,跟丫鬟也没什么区别。主母让你跪着伺候你就得老实跪着,说不得半个不字。要是哪日主母看你不爽利了,有得是法子折磨你。若是弄丢了性命,做爹娘的也只能咬着牙认了。”
“所以说啊,宁做小户妻不做贵门妾。”
肖婆婆呷了口高粱酒,一股热烈的辣味滚进喉咙,不知觉的拧了眉皱了脸,脸上的褶子都多了几道。
妇人们听了神色各异,只有虞薇念事不关己的大口吃菜。
这个世道吃人,她没那天大的本事做那人上人。她能做的不过是多赚点钱,能够不愁吃喝的安度余生。
什么高门,什么大户,都与她无关。
王红梅过来敬酒。
要说王红梅还是有些脑子的,并未因着闺女被抬进了何府,就在村里耀武扬威。
她知道闺女是去做妾,一开始她也劝过,可闺女死活不听,说是不愿意再过苦日子。何老爷看上她是天大的福气,就算是妾,进了何府也是吃香的喝辣的,还有丫鬟婆子伺候。
王红梅拗不过,恨铁不成钢的应了此事。
至于大办酒席也是闺女的主意。好在何府给的银子足够多,她倒也不吝啬这一回。
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闺女虽进了何员外府,可到底只是个妾。说句难听的,算是将自己卖给了何府。真要论起来,日后她未必能沾上何府的边。她还得住在西家屯,日后能仰仗的人是村子里的各位。
所以敬酒时,并未摆什么架子。倒是让虞薇念高看了她一眼。
推杯换盏间,桌上的盘子都已见了底。
一阵鞭炮声响起,王红梅搀着胡娇娇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