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1 / 1)

两个人各自了心魔誓,而后,程芳菲从储物袋取出来一个细口玉瓶,小心交到江蓠手里,江蓠也从储物袋里取出了那张泛黄的绢帛,交到程芳菲手里。

程芳菲接过绢帛,小心检查了一遍,眼中露出一抹狂喜来。江蓠看得分明,面上却故意道:“程家姐姐,你似乎能看懂绢帛上的文字呢!这究竟是阵图,还是功法呢?”

程芳菲忙收敛了心神,淡淡道:“是姐姐家中祖传的古老阵图,妹妹不懂阵法,看不明白也在情理之中。”

“原来是阵法啊!”江蓠笑了笑,站起身,说道:“没想到,程家姐姐还是阵法一道的高手呢!”

“谈不上什么高手!”程芳菲担心自己越说越错,便直接起身告辞:“篱儿妹妹,想来,你也不想旁人知道,自己得了雷灵髓这样的至宝吧?绢帛的事情,你替我保密,雷灵髓的事情上,我就替你保密。”

“如此,江蓠多谢程姐姐考虑周全!”江蓠也自起身,送了程芳菲离开。

临出门时,却又见谢玉娘走出门来,讶异道:“芳菲这么快就要走?不如留下来吃顿饭吧!难得见篱儿和同辈的孩子如此投缘,我这心里也高兴!”

“多谢夫人好心!”程芳菲努力笑了笑,说道:“姑母还在家中等着小女,只能先一步告辞了,还请夫人见谅!”

谢玉娘见此,也不便久留,亲自送了程芳菲离开,临别时,还殷切道:“若是有时间,不妨多来家里坐一坐。篱儿性子沉闷,正需要一个活泼解意的小姑娘带一带。”

程芳菲脸上的笑容几乎要碎裂开来,忙应了一声,便疾步离开了奕剑阁。

看着她的背影,江蓠微微摇了摇头,对谢玉娘道:“母亲,她是二舅母的亲侄女!二舅母一向与咱们家关系不好,您为何对此喜欢二舅母的这一个娘家侄女?”

“这孩子和你二舅母可不一样!”谢玉娘微微叹息道:“你二舅母刻薄成性,这孩子确实心思宽厚,如今,她在你二舅母跟前的日子也不好过。”

江蓠幽幽道:“可是,在秘境中,她和丹姐姐一路同行,丹姐姐对她很是维护。可是,最终,活着回来的只有她程芳菲一个!”

谢玉娘一怔,随即道:“秘境本就凶险,想来是在其中碰到了什么意外吧?芳菲这孩子心思宽厚,定然不会做出什么损人利己的事情来。篱儿,你莫总是把人心想得这般龌龊!这世上,总还是好人更多。”

世上总是好人多吗?江蓠觉得,事不关己的时候,愿意做好人的当然更多,可关系到自己切身利益的时候,能舍生取义的又有几人呢?

更不必说,有些人就是喜欢从别人的无可奈何中,享受左右蝼蚁命运的快乐;从弱者的鲜血和泪水中,享受将别人生死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快感;看到别人倒霉,或者是过得不如自己的时候,心里头就升起莫名的优越感。

第五十三章 看不起您

她也知道,谢玉娘一向性子软,自家那老爹又总是宠着这个妻子,却是让谢玉娘的性子越发向小女人方向发展了。而如今,她却是不想让谢玉娘再这么自欺欺人下去了,说道:“在秘境之中,女儿和子俊哥哥亲眼见过程芳菲杀人。本来,那人已经被我们困住,就算是不杀死他,我们也能逃命的。可是,程芳菲却趁着我们不注意,杀了这个没有反抗之力的人。”

谢玉娘却道:“这事儿我也知道!那散修对芳菲无礼,芳菲杀了他也无可厚非!”

江蓠又道:“母亲,女儿并不觉得程家姐姐这么做不对,只是从这一件事情中看出来,程家姐姐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乐意给人留下退路的人。再者,并没有任何证据能表明,程家姐姐没有害死谢丹,不是吗?既然没有证据,那就表明,程芳菲很可能害死了这个一直维护她的人。我想,那理由一定不怎么光明正大!”

谢玉娘本能地摇头:“怎么会呢?她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如何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小篱,莫把所有人都当成穷凶极恶,罪在不赦的人!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往好的那一方面想,是不是?”

江蓠却转过身去,瞧着谢玉娘的眼睛,直直道:“母亲,我只是说,程芳菲可能不是心善之人。这只是一个可能,并不是一个结论,您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这种可能呢?”

“小篱,这天下的正道君子,从来都是多去看别人的好,哪里有处心积虑发现别人的坏的?”谢玉娘愣了愣,下意识地想起了幼年夫子的教导,总结了一下语言,说道:“为人处世,只有多看看这世间的真善美,多想想世人的淳朴和热忱,才能修得一身正气,走出一条正道,不是吗?”

江蓠淡淡一笑:“母亲,邙山村的百姓纯朴良善,与女儿无冤无仇。可你们不在山村的时候,就因为一个妖道的一句话,就要置女儿于死地!在云阳城里,城主秋池也是散修口中的大善人,也和咱们江家素无仇怨。可是,他明知道阿爹的符箓没有问题,却还是故意将错就错,意图把阿爹当成替罪羊处死!

如果阿爹陨落了,您一个美貌而修为不高的妇人,带着两个年幼的女孩子四处流亡,又能有什么善果?运气好一些,大概成为某些筑基期修士的人宠,任人呼来喝去,身不由己;运气不好了,大概是骨肉离散,母亲失去女儿,或者女儿失去母亲!”

谢玉娘的脸色一点一点儿苍白下去,江蓠心里有几分不忍,还是坚持道:“母亲,您可曾扪心自问过:您奉行的与人为善,究竟是因为相信人心里的光明和温暖呢,还是因为畏惧人心的龌龊和冰冷?您相信的人性本善,究竟是一种勇敢无畏的执着,还是一种畏葸不前的逃避?”

听到这里,谢玉娘脸上的血色已经全然退了个干净。就连身体,都有了几分摇摇欲倒的架势。

她下意识地想说,应该是前者,是因为相信良善,所以才选择与人为善,甚至不惜损己利人。可是,她张了张嘴,却没来由觉得一阵心虚。

恍然间发觉,也许,自己是真的在害怕:害怕那个原本良善慈悲的自己,忽然间褪去了那层道德带感来的的华美外衣,变成一个不敢正视现实的胆小鬼;害怕她一直经营的那个美好自己的虚影,轰然间坍塌,变成一个害人害己的懦弱累赘!

江蓠知道谢玉娘已经听进了自己的话,狠了狠心,字字如金石掷地,泠泠有声:“母亲,如果是前者,女儿会敬重仰慕您;如果是后者,女儿只会看不起您!”

因为相信善良,所以为善,这是一种通透和勇敢;可若是因为不敢正视人性之恶,不敢正视人心之险,才选择了做个善人的话,那就是可悲了!

她知道,如果谢玉娘真的属于前者,就不会至今还停留在炼气期六层的位置上,始终都没有突破的迹象。

诚然,四灵根的资质的确不高,可资质若是差,还可以从丹药、悟性和勤勉上补回来。古往今来,以五灵根资质修得金丹或者元婴的人,虽然不多,却也绝对不是没有。

比起资质的优劣,江蓠更相信,那些一味以资质差为借口,懈怠修炼的人,就算是资质好了,也拿不出多少修炼的热情来。

却说谢玉娘听了江蓠的话,只觉得心神巨震,两种截然不同的观念在心海里翻腾。刹那之间,她的三十多年的人生面临着一场审判。

原本,她以为自己秉持仁善之心,应当是儿女的楷模,是夫君的心头明珠,是世人心中的正道风骨。可是,今天却有人告诉她,她根本就没有这么完美,这么高尚。

她不过是借着一个良善的面具,来逃避那些源自人之本能的恶念,来逃避那些本该由她承担起的,为人母,为人妻的责任。

当剥掉了那些华丽而无用的外衣,她又能算什么呢?

作为一个母亲,不能保护好年幼的女儿;作为一个妻子,不能做好夫君的贤内助;作为一个修者,在修为上毫无进益;作为一个女儿,在父亲的死上束手无策!

原来,她竟是错得如此厉害吗?

她以为自己付出了很多,她以为自己一心一意为了亲人好,可到头来,她从来都只是一个包袱,一个累赘,一只只知道缩在壳子里瑟瑟发抖的蜗牛。一旦遇到了一点儿风波,要么等着别人来救,要么就只能被狂风卷了去,身不由己地漂流到海角天涯!

一念起地覆天翻,一刹那沧海桑田。

谢玉娘先是感觉到了极致的悲痛,那悲痛仿佛是潮水,将她整个的吞没。她开始觉得喘不过气来,像是一把细细的骨刀,慢慢划过五脏六腑。但这如山般的悲痛之后,还有一股模糊的力量,强自支撑着生的意志。

哪怕生活已经满是伤痛和泪水,哪怕生命早已百孔千疮,哪怕过去的信仰和世界都已经支离破碎,却还是有一样东西,支撑着她顽强活下去,永远不放弃。

那是什么呢?她开始注意到它的时候,在心里头不断地问自己。

好久好久之后,恍然间明白了,那样东西,也正是她对亲人的眷恋。她爱着他们,舍不得就此放手,哪怕生而多艰,哪怕险阻万千。

她渴望着能守护好亲人,守护好一个家。她是母亲,是妻子,她希望儿女一生安康,希望与夫君比翼连理终不改,并蒂花开永不败。

与人为善一定是错吗?相信人性非恶一定是愚蠢吗?愿意无怨无悔地爱一个人,愿意一心一意地守护一个家,这真的是痴傻吗?

不,不是的!

她的错,不在于去相信了真和善。只在于,她把信任给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