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子俊哥哥考虑得周全!”江蓠却觉得心下一暖,算是没白让他得了那朵枯骨花。
“对了,当时,你为什么不自己契约这朵花,而是要让给我呢?”谢子俊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只是一直抹不开面子,此时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问。
“我连契约是怎么回事儿都不懂,也画不出契约符文,哪里能契约得了枯骨花?”江蓠讶然道。
“什么?”谢子俊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了下来,枉他感动了这么长时间,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江蓠“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她是真的不会画契约符文。这世界的契约花样很多,可不是滴上一滴血,就能大功告成的。大体上说,大概有主仆契约、平等契约和本命契约三种类型。
主仆契约中,契约人是掌握生杀大权的主人,不会受契约对象的连累;平等契约只是保证了双方不得互相伤害,谁也连累不了谁;可若是签上了本命契约,那就是生死同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所谓滴血认主,天知道这一滴血滴上之后,签下的究竟是主仆契约还是本命契约。
第三十七章.谁最重要
江蓠不知道这个秘境究竟有多大,但走了整整一个时辰,愣是没有遇到一个同样被摄进秘境中的人。事实上,不止是人,就连妖兽也一个都没见着。
倒是各种门类的灵药不少见,每走上几步,就有几株灵气浓郁的药草。
江蓠还没怎么学习过灵植知识,大部分都不认识,偏生谢子俊也不是个爱读书的,两个只好一边猜一边挖灵药。一开始的时候,专拣灵气浓郁的挖。后来,索性看着哪一株顺眼,就采摘哪一株。
直到两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一片花林前。
千百株花树亭亭而立,枝干在顶端撑开,形似一个个浅粉色的花伞。有的高达三丈,三人合抱粗细;有的只有三尺来高,小儿手笔粗细。
江蓠站在华林前,只觉那幽香铺面,仿佛清泠泠的温酒一般,只深深吸上一口,便觉得身魂微醺,有种欲乘风而去的飘飘然。
不好!对于一切会让她沉醉和迷恋的东西,或者是人,江蓠都有种本能的警惕。她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却没能感觉到刺痛,只觉得一条浅粉色的丝带突然蹿出来,裹住了她的腰身,用力一拽。她只觉得身子一个趔趄,一头栽倒在了一片粉色的天地中。
天是粉白色的,地势粉白色的,四面八方都是一模一样的粉白色,仿佛一个硕大的粉白色棺材!
她微微低头,腰身上那根粉色丝带已经不见了,储物袋倒是还好端端的挂在腰间。
这究竟是哪里?江蓠警惕地向着周围看一看,却只见粉白色的雾气从四面八方漫涌而来,很快就模糊了她的视线。然后,她便看到了火光。
烈焰,如同无数金蛇的狂舞,如同魔鬼手里的长鞭,嘶嘶吞吐着,哔哔啵啵燃烧着,一步步朝着她逼来。
仿佛又回到了邙山村的那一刻,她不自觉地回想起那一场大火。
空气里弥漫着焦糊味,烟尘塞满了她的气管和胸腔。
她开始流泪,眼睛因为烟尘的刺激而生疼。
她想要后退,可是,手脚却在发软,根本不听使唤。
她想呼救,可是嗓子早已沙哑,根本发不出一丝声响。
火蛇一步步逼近,恐惧如同无形的手,狠狠捏住了她的五脏六腑。她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不自觉地想象着一句焦糊的人形模样。
不,不对,不该是这样!
眼看着一缕火蛇已经逼到了身前,就要沿着裙摆扑上来,她想后退,可那双腿就像是灌了铅似的,说什么都动不了。
烈焰顺着裙摆,蹿到了肌肤上。江蓠猛地闭上了眼睛,眼前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中,神智却陡然清醒起来。
相由心生,可在那之前,还要有什么东西能牵动你的心神,引起你的联想才行。而当这个引子被掐断后,则心不动,则相不生。
她尝试着操控身体,站起身来,然而,全身肌肉像是被麻醉了一样,明明意识是清醒的,却怎么也无法动弹。
她尝试着调动灵力,幸好,灵力尚能正常运转。调动雷光凝聚在指尖,倏然间弹了出去,江蓠在那一刹那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火焰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三具大小不一的尸身。三具尸身的模样分外熟悉,分别是江云天、谢玉娘,还有小小的江绮。江绮的旁边,一个长得雌雄莫辩的少年正拔起了手中长刀,猛地站起身来!
“轩辕墨?”江蓠认出了这个他,心口猝然一痛,冷冷道:“你害死了我的家人?”
“是又如何?”少年猛地上前一步,刀尖上血珠子滴滴答答落下来,一声声仿佛敲在人心上。那少年冷笑了一声:“岂止是他们三个!江蓠,你也是要死在我的手下的。这是你的命数,你的命运,没有人可以改变!”
“命数就一定不可能被更改吗?”江蓠话落,倏然出手。一束雷光凝聚在掌心,倏地飞射向对面的少年。
“自不量力!区区一蝼蚁,也该妄想逆天而行?”少年冷喝了一声,长刀一扬,一股金色的灵光猛地压下来,挡下了雷光后,去势犹不止,继续向着江蓠欺来。
江蓠只觉得全身气血一震,随后,那灵力就如同煮开了的水一样,在四肢百骸里翻涌。可是,她仍是腰背挺直,直直看着那少年:“谁说命数不可以被更改的?江绮已经拜入了谢家老祖门下,江云天已经重新筑基,而你面前的江蓠,如今是在谢家,也没有流落到太玄门中。”
“你,你仍然记得这些?”少年大惊失色。
“我为什么不能记得这些?”江蓠只觉身上一阵凉意泛起,气血的激荡瞬间平静了下来。紧接着,天地一转,她眼前一黑,再度睁开眼睛时,眼前已经不见了轩辕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容貌俊美邪肆的少年。
那少年一身白袍,背靠着一株高大的花树,一双桃花眼里,隐隐有红色血丝浮动。此时,他好奇得打量着她,问道:“小姑娘,你可知道,方才的幻境为何困不住你?”
江蓠终于站起了身,一边以神识查看自己的身体,一边说道:“难道不是因为晚辈心性靠谱吗?”
“靠谱?哈,小姑娘,你太高看自己了!”白袍少年大笑了一声,而后紧盯着她的眼睛,说:“我告诉你吧,小姑娘,你之所以没有被幻境困住,只是因为,幻境里的那些人对你来说,根本不重要!”
江云天、谢玉娘,以及江绮,他们对她来说,其实不重要吗?江蓠只觉得心口闷痛了一声,强自憋着一口气,质问道:“你是梦妖?据说能侵入修士的识海,窃取记忆,再用那些记忆编织梦境,诱人走火入魔的梦妖?”
“小姑娘很聪明啊,连本尊的身份都猜到了?”白袍少年直起了身子,低低笑道:“你应该早就看破本尊的身份了吧?之所以等到现在才说破,不过是因为本尊戳中了你的心事,使得你下意识地反击罢了,是不是?”
江蓠敛起心思,冷言道:“堂堂梦妖,竟然也有失手出错的时候吗?”
“失手啊,这有什么奇怪的?你莫非不知道,梦妖所能看到的记忆,仅限于那些修为不如本尊的人吗?如果你记忆中的某一个人,修为在本尊之上,本尊自然就要失手了!”白袍少年却不受激将,坦然说道:“不过,能让本尊误以为,你最在乎的人是亲人,也算是你的能耐了!”
江蓠不语。其实,她心里明白,梦妖说的话没有错。在另一个世界的时候,她从来不曾切身体会过亲情为何物,更没有和亲人朝夕相对的习惯。她习惯了一个人的独来独往,习惯了在所有人面前戴上一张天真的面具,习惯了独自面对所有的寂寞和黑暗。所以,再一次面对所谓的血脉亲人的时候,她反而觉得不知所措。
就像是习惯了黑暗的眼睛,乍然面对光明的时候,反而会觉得刺痛,会流泪流血。
“江蓠啊江蓠,你一直在说服自己,要去爱那些亲人,去在乎他们的喜怒哀乐,去接受所谓的亲情,把自己当成一个有家,有父母的孩子,是不是?”白袍少年低下头,似是无情,又似是有情桃花眸微微眯起,深深凝视着江蓠的眼睛,仿佛要一直看到她的心底,似惋惜,又似好奇地问:“可是,小姑娘,你真正在乎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呢?”
“也许,是我自己吧!”江蓠幽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