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先的那个人生着一张马猴脸，耳朵很大，眼睛却很小。他干笑了两声，把目光从江蓠等人身上掠过，最终定在了江蓠身上，半阴半阳道：“你就是玉娘的小女儿江蓠吧？真没想到，瞧着年纪虽小，这模样却是青出于蓝啊！”

“王子鸣！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何必牵连到孩子身上。”谢珩上前一步，挡在了一众后辈跟前，看向王子鸣身后三个小辈，最终把目光落到了最中间的小女孩身上，淡淡道：“萧雪婷，萧家藏了好几年的火灵根后辈，果然不凡！”

“谢珩道兄谬赞了！相请不如偶遇，萧炎也是剑修，正想借着这个机会，向谢珩道兄请益！”这一次开口的，却是走在最后面的那个男子。那人穿了一身黑色长衫，背上是一把乌鞘剑。面容虽然不出众，通身上下却透着股冷厉深沉的气息。

“萧炎？”谢珩的瞳孔一缩，微微摇头，说道：“谢珩今日出门，是想带着后辈见见世面，怕是没有时间与萧兄切磋了！不如咱们改个时间，换个地方，好好交流一番如何？”

“谢珩道兄如此说，是看不起我们萧家吗？”黑衣男子还未说话，王子鸣就抢先说道：“十三公子刚刚从天剑宗回家探亲，只能停留三两日的光景。你谢珩等得起，十三公子却没有等着你挑日子的时间！”

萧炎微微蹙眉，却也没有出言反对，只是目光灼热地盯着谢珩身前的长剑，拱手说道：“谢珩道兄，机会难得，还请你成全！”

江蓠终于弄清楚这些人之间的关系了。那个王子鸣，可不就是追求过自家阿娘的男修嘛！那个神情有点儿高傲，如同小天鹅一样优雅尊贵的小女孩，应该就是萧家准备送进太玄门的单灵根天才。而这个萧炎，竟然是天剑宗的弟子。那个门派一向以专出“剑道狂人”著称，无怪乎会有一个如此痴迷剑术的门下。

谢珩对于萧炎早有耳闻，若是放在平时，他也很乐意同这个大门派里的嫡传弟子切磋一二。可是今日，他着实信不过王子鸣的品性。万一此人趁着他与萧炎动手，对谢家的后辈不利怎么办？可是，看这个萧炎的神态，想不答应都难！沉吟了一下，斟酌道：“萧兄，谢珩受家族所托，带着这些孩子出来历练，委实不敢任意妄为。恕在下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在比试之前，我们还是先各自立下心魔誓，互相约定，不得伤害趁着我们之间的比试，伤害彼此的后辈，如何？”

“可以！只要你不再推三阻四就行。”萧炎见对方点了头，态度立马变得好说话了，又补充道：“放心，王道友也会立下同样的誓言！”

“啊？哦，是，在下也会立心魔誓。”王子鸣反对的话瞬间被憋到了肚子里，只得苦着脸，点头应是。

如同无数修真小说中科普的一样，这个世界的心魔誓拥有极高的说服力。

在修真界中，誓言也是一种契约。只不过，这是修士以自身血肉精魂为引，直接与天道结契。若是有违誓言，便会遭到九天神罚，或是死于走火入魔，或者死于五雷轰顶。而违背誓言的代价，也是由天道决定，而不是由修士自己说了算。为了以防万一，这样的契约只有修士本人才能立，不能由他人代替，或者是代替他人。那些用了假名或者化名的，根本就立不成心魔誓约。

“以精魂为引，以血肉为质，王子鸣自愿立心魔誓约，必不会趁谢珩和萧炎比试时，对谢家的后辈下手。若违此誓，天地立诛！”王子鸣先怏怏立下了誓约，一个小小的闪电符号从九天里飞落下来，没进了他的识海深处。

“以精魂为引，以血肉为质，萧炎自愿立心魔誓约，必然不会借比武之机，对谢家后辈下毒手。若违此誓，人神共罚！”萧炎的语速很快，念完这段话后，同样有一个紫色的雷霆印记没进了识海中。

谢珩见此，也立下了同样的心魔誓。而后，执剑在手，走到了斩月湖前方的草地上，说道：“就在这里比试，如何？”

“可以！”萧炎微微点头，手一招，背上长剑出鞘，倏然落进掌中。那是一柄玄黑色的长剑，三尺长短，通体透着黑玉一般的色泽。

“在下还要护送小辈回府，所以，比试的时间也不宜过长，就以十招为限如何？”谢珩又说。

“十招？”萧炎皱了皱眉，随即说道：“可以！”话落，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块玉简，说道：“这是在下从秘境中得到一套剑法传承，是适合冰水灵根的上乘剑法。若是谢珩道兄在十招之内胜得了在下，这块玉简便归道兄了。我瞧着，谢珩道兄修习的冰属性剑法，是吗？”

“正是！”谢珩不是冰灵根，但水灵跟的品相不错，便修习了冰属性的剑法。停顿了一下，笑了笑，补充道：“在下身无长物，却是没有好拿来做赌注的！不过，若是道兄胜了谢珩，日后，只要是你的战帖，谢珩一定不会推脱，如何？”

“如此甚好！”萧炎那张有点儿冷沉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个极浅淡的笑容。

第三十四章 月虚之境

谢珩和萧炎彼此寒暄的时候，两边的小辈也低低议论起来了。谢子俊的眼神不住地往萧雪婷那边儿飘，压低了声音对江蓠说道：“小篱，她今年还不满十岁，却已经有炼气期六层的修为了。这么一路修炼下去，岂不是会在十五岁左右筑基？不愧是万中无一的单灵根，果然了得！”

江蓠轻轻点了点头，心神却全部都集中了远处萧炎和谢珩身上。这时候，这二人已经拉开了架势，各自在斩月湖边站定。

“谢兄，请！”萧炎话落，右手掐了一个剑诀，微微一扬。乌黑色的长剑本来渐渐向下，垂悬在他的胸前，此时蓦然一个翻转，斜向上挑，却是剑修常用的一个起手式---“仙人指路”。

“萧兄，请！”谢珩神色肃穆，右手一翻，掐了一个剑诀。他身前的长剑本也是悬垂状，此时倒转了一百八十度，变得笔直向上。他单手握住剑柄，周身的气息变得更加虚渺，仿佛与周围的景物融合到了一起。

“坐忘本我，化归自然，这就是月虚之境吧？”萧恒的眼睛一亮：“不曾想，千年前，明瑛真君的斩月剑法竟然真的被谢兄传承下来了！”

“这却是萧兄高看在下了。斩月剑法早已失传，谢珩不过是循着祖上留下来的手札残篇，略略推演出几招罢了！”谢珩说。他说话的声音也不复先前的清朗，而是变得缥缥缈缈的，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这竟是谢兄自创的剑法？”萧炎佩服道：“谢兄于剑道上天赋惊人，在下佩服。不知谢兄可有了宗门和师承？以你资质，若是能进入我天剑宗，他日成就一定不可限量。”

“在下并无宗门和师尊！”谢珩说。他对萧炎此人并不是太熟悉，拿不准萧炎这话中究竟是什么意思。谢家和萧家一向是面和心不合，难道这个萧炎竟会不顾家族立场，许他一个美好前程不成？

“不知谢兄对我天剑宗可有兴趣？若是谢兄不嫌弃，等比试过了以后，在下愿意做个引荐人，引谢兄进入天剑宗。”萧炎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清澈，语气肯定，竟是全无忌惮和犹豫。仿佛是真的为遇见了一个同道中人而高兴，一点儿也不怕反而被人家超越了去，来日面子上无光。

“萧兄好意，在下感激不尽！”谢珩微微一笑，说道：“不过，在下已经筑基了，再择师门多有不便。但谢家有个小辈，剑道资质更胜谢珩。等这场比试过了之后，萧兄倒是可以好生看看这个孩子。”他说到这里，目光似有似无地看向江蓠。

“哦？此人既然能得谢兄如此评价，想来资质定是惊人。”萧炎顺着谢珩的目光看去，恰好看到一脸专注的江蓠。那小女孩眼神澄澈，清亮眸子紧紧盯着他和谢珩手里的长剑剑尖，目光里有着不同常人的认真和专注，仿佛根本不曾在意周围的嘈杂。心下已然明白了几分，不说别的，单是这份诚挚心思，就有资格入天剑宗的山门。

然而，萧炎和谢珩相谈甚欢的模样，却是让王子鸣的一张马脸越来越长。就连站在他身后，如同小天鹅一样高傲的萧雪婷，也用愠怒的目光看向江蓠。她不认得江蓠，却能从萧炎的神态和动作出猜出来，她那位眼高于顶的十三叔，竟然真的打算引荐这个陌生的小姑娘！

原来，萧炎此次离开门派，回到萧家，本是为着单灵根的萧雪婷而来。萧家的打算是，若是萧雪婷真的有剑道天赋的话，恰好可以通过萧炎的引荐，拜入天剑宗门下。太玄门虽然是个比天剑宗更好的选择，可却是在七年后才开门收徒。到时候，萧雪婷就要满十七岁，说不得都已经筑基了。而一旦筑了基，根基已成，想要再拜个好师尊，或者是修习一门艰深玄奥的心法都很难。更不用说，萧家在太玄门中既没有说得上话的靠山，也没有靠谱的门路了。

萧家人的打算是不错，可不曾想，萧炎考察了一下萧雪婷后，得出的结论却是：萧雪婷剑道天赋平平，不如改投他派。

这话一出，萧家人顿时觉得事情棘手起来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萧雪婷若是进了天剑宗，未免浪费了一身好资质；可若是等着太玄门开门收徒，又难免耽误了年华。如此一来，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原本很看好的一个天才弟子，竟也面临着进退维谷的尴尬。

而萧雪婷年纪虽小，心气却高，一直都是家里人捧在心尖上的，哪里被人如此贬低过？她原本就不怎么看得上天剑宗，这下子，更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想办法，争取拜进太玄门。

可是现在，萧炎竟然把引荐的机会给了谢家人，还是一个资质远不如她的小姑娘，这如何能让她甘心？当下，她狠狠瞪了江蓠一眼，把这个抢了她风头的小姑娘记在了心里，心里却道，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搅黄了此事才是。

这时候，谢珩和萧炎已经动起了手。谢珩的周身笼罩着一片淡漠的月光，那月光从他的剑上溢出来，仿佛薄雾一样，渐渐遮蔽了他的身形。最后，他的身体都消失在了清泠泠的月光里，就连那把青色长剑，都不见了踪影。

而萧炎身前的玄色长剑自上而下划出，剑身移动的很慢，每移动一寸的距离，就有一朵黑色的莲花从剑身上飘落。那莲花落进月光里，就如同一个星星点亮在了天空上，像是黑色的萤火，在明晃晃的月光里穿行。

江蓠发觉，她的眼睛根本无法捕捉到谢珩的身影，却能感觉到，那月光中有一股微弱的杀气，正一点点逼近乌沉沉的玄色长剑。那杀气移动的速度同样很缓慢，仿佛是在刻意的潜隐行踪。而黑色莲花看起来毫无威胁里，却给她一种很危险的感觉。它们落进月光里的时候，就像是一把小刀划开了浆糊，带着一种腐蚀和灼烧的气息。

可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江蓠悄悄看了一眼周围的孩子，那一双双大眼睛里满是茫然和失望。大概是觉得，这二人一上来既没有勾动天雷地火，也没有引动雷霆杀气，就这么慢吞吞的动作，着实不够精彩吧！

可是，她为什么会有这种鱼旁人迥然不同的感觉呢？江蓠微微蹙眉，暗暗想，也许是因为她是雷灵根的缘故，所以，天生就对杀气格外敏感吧！

这时候，身边的孩子发出了一声惊呼，江蓠收摄心神，凝眸看去。只见那把玄色长剑刺进了月光中，猛然从上而下竖劈下来。那月光如同见了阳光的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起来。最后，两剑相交，发出一声“叮当当”的清响，一股巨大的冲击波从相交处爆裂开来，迅速卷向四面八方。

一瞬间，斩月湖水乍然翻腾起千层巨浪，江蓠等人只觉得头顶上一股巨力压下来，压得人心血翻腾，五脏六腑痛如刀割。而那腾起巨浪的斩月湖上，有一个黑色的大漩涡乍然生成。随着大漩涡的选准，一股巨大的吸力辐射向四面八方。江蓠只觉得身子一轻，便不由自主地被那吸力牵引，落进了大漩涡里。

却说谢珩和萧炎一招没有用完，就觉察到情况不对劲了。可这时候，那大漩涡已经生成，他们连自保都困难，也被迫向着漩涡的正中央而去。周围的孩子更是不曾例外，如下锅的饺子似的，一个个被吸进了漩涡里。

谢珩和萧炎，还有王子鸣三个筑基期的修士，在漩涡的拉力下飘了一小会儿，就觉得那拉力轻了许多。而后，一股反向的推力猛地从对面挥出，狠狠将三个人都弹了出去。三人落到了地上，却发觉自己又回到了斩月湖前。而面前的斩月湖一片风平水静，唯有那些被吸进漩涡里的孩子，竟是全都不见了踪影。

三人正惊疑间，就见水面上忽然浮现出了一个女子的虚影来。那女子容颜清丽，衣饰华美，周身的气息却是如同月光一样淡泊澄净。

“明瑛真君？”谢珩发出了一声不敢置信的惊呼！看这位尊荣，可不就是祖传画卷上的明瑛真君吗？

虚影缓缓一笑，轻声感叹道：“转眼又是一千年过去了，难得还有人记得本君！你是谢家人吧？方才的剑法使得不错，若是能继续坚持下去，前途不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