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如此,二奶奶必然还要往下把戏做足,一个眼神朝江泱晴扫了眼向其隐晦示意,随即瘪了瘪嘴,举起帕子掩住唇,装作万分心疼女儿的悲惨遭遇,“可怜晴儿尚在闺阁,却辱了名声!”
心思细密的江泱晴不用揣摩思索便心领神会,当即敛去眼中原先若隐若现的得意,装作一脸隐忍委屈,就差泪珠扑簌滚落脸颊,“徐大人,事实正如我娘所言,大姐大婚前一晚,泱晴为表祝贺,特地去她院中送礼,却忽然被告知欲悔婚,泱晴心下不解,便询问缘由,大姐回应只因先前不知秦家公子身患重疾,才会爱慕他那般深,可贴身丫鬟忽然打听到消息,说秦家公子其实命不久矣,倘若嫁过去,恐怕除了新婚之夜外,只能守一辈子活寡,大姐心中不甘后半生如此凄惨,遂生悔婚念头。”
贴身丫鬟故作心疼,搀住看似羸弱可怜的江泱晴,为其拍拍胸脯舒下胸口郁气,温声软语安慰道:“二小姐切勿悲伤过度,以免伤了身子。”
此时,阿超来到徐承修身旁,凑到耳边低声说道:“秦老爷子与其家人一切安好。”徐承修颔首回应后,阿超陪伴在徐承修身侧,见这四下之人皆是神色阴沉,连同丫鬟都要抽抽噎噎,顿时心生疑惑:发生了何事?
江泱晴仍作委屈不止,为不让旁人看出丝毫端倪,索性“我......”一字开头,便哽咽了起来。
徐承修素来不喜待在有人哭哭啼啼的场合,自幼跟在徐承修身旁的阿超怎会不知,便成为徐承修的嘴替,“二小姐若是悲伤,不能言语,便换个人讲。”
此言一出,二奶奶坐不住,他人讲述岂有泱晴自己讲述令人动容,“晴儿,你快将事情娓娓道来。”
江泱晴微敛悲色,继续道:“大姐非但出言悔婚,为保全自身面子,竟要让泱晴替其出嫁,如若泱晴拒绝,她便要将我打晕送往秦府,还说只要将我打晕,等到被发现调包时早已生米煮成熟饭,泱晴自然不愿意,男女姻缘一看门当户对、媒妁之言,二看男女双方两情相悦,人生大事岂可乱来,可大姐竟真的挥棍将我打昏在地,连同我当时的贴身丫鬟也被活活弄死......”
此番言语听起来确实悲惨,也确实体现出了江妤锦的恶劣行径,可阿超忽然蒙圈,“你说的这些,跟今日之事有何关系?”
与阿超接触数回,江泱晴早已摸透阿超有话直说的直率性格,回应道:“正是因为大姐逼我替嫁不成,才会气急败坏写了那封恐吓信将秦公子吓死,导致秦家人对江家产生了极大的误会,也正是因此,秦家去衙门状告时才驳回他们的状告,这一切误会都是大姐造成的!”
这一通话下来确实不无道理,可阿超依旧不明白,“照你这么一说,也是江妤锦派人刺杀秦家人的吗?”
这个问题实属棘手,毕竟适才躲在墙角暗中观察的下人被徐承修二人逮了正着,蠢货四妹妹当众还承认了那是她的人,也等同于承认那是江府的下人,着实百口难辩、不好推脱,于是江泱晴不再迎向枪口,随即巧妙抛给家中长辈回应。
江怀远对刺杀秦家人之事一无所知,都是二奶奶在背后搞的鬼,自然二奶奶“挺身而出”,“妤锦有无派人刺杀秦家人我们无从真正得以知晓,可今日薇仪的下人被徐大人抓住之事确实是一场误会,薇仪不过是派人去看看秦老爷子的近况,根本没有刺杀的念头。”
二奶奶此番话语直接把问题甩给了江薇仪一人,也等同于哪怕真的出了事,也是在告诉大家,一切误会皆由江薇仪一人造成,而与江府无关;即便最终还是要与江府扯上关系,顶多只有管教女儿不严之疑,而染不上一丝一毫的恶劣之嫌。
阿超并非耳根子软之人,自然不会他人说风是风说雨是雨,只是江家人个个能言善辩,根本不可从他们言语之中发现端倪。因此若想查出真相,几乎只有从亲眼所见的事件中查到。
有了徐承修派出的护卫保护,秦老爷子再也不怕这次反抗遭到即时报复,便要趁此时机尽己所能,在徐承修面前将江家的恶劣行径“连根拔起”。
江家所在汴州之地,皆多富户为向江家拉拢亲近关系,很久以前便纷纷搬至以江府为中心方圆几里内的地方,距江府越是相近,便越是利于送礼,自然关系搞得越好。正是因为拉拢江家的富户大多居住江府附近,当秦老爷子跑到江府门前哭丧时,无一人站出来施与援助。哪怕只是匆匆路过不予理睬,也已是秦老爷子的“福分”,毕竟这些依赖江家关系的人并未对其作出任何替江家报复之举。
自从推行新政,随着时间越长,新政之弊便愈演愈烈,百姓不堪其苦,汴州的百姓自然也不例外。近年来即便汴州的富户极力与江府搞好关系,也免不了有些富商依然因新政推行后,朝廷吸走企业垄断了商业而损失惨重,甚至落得身无分文、负债累累的下场。因此即便与江府拉关系,也不见得就能保全自己的事业。在认清这一点后,损失惨重的商人非但不会将江家当作自己的人脉,还会因此大记江家之过一笔,与之结下梁子。
除却商人,还有农民,被迫接受官员借出的高利贷,甚至遭其勒索,导致妻离子散,甚至家破人亡,而在长年居住汴州的秦老爷子怎会不知,有些百姓简直恨毒了江怀远,只是无权无势无地位,又怎能与官员抗衡,几乎只能认命,除非有人领头起义,才会带动这一带的百姓奋起抵抗。
被江家逼得走投无路的秦家老爷子,只好利用这一点,趁徐承修视察之时将其扳倒。
第038章 他有心吗?
江府内江家人正在做戏,汴州忽然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狂风席卷枯木,折断了几棵,猛烈的雷电劈下,把汴州最高屋檐都劈了裂。
二奶奶最怕雷声,尤其雷声之下还扑闪过一道闪电,吓得二奶奶浑身发抖,就差当初倒在江怀远的怀里。
而面对突如其来的恶劣天气,徐承修最先想到的,是汴州边界的河堤。徐承修走到江府大门,抬头望天,眉头不禁蹙起,“倾盆暴雨如此猛烈,只怕边界洪水溢漫,冲入百姓住宅之地,给百姓带来无尽灾难。”
如今刚入春,农民逐渐开始春耕,那河堤便在田地边上,一旦洪水冲出,农民所有的心血与努力都将白费,甚至不必等到洪水溢出,农作物便已被地上积水漫过,损失惨重。
江怀远望着这暴雨天,心悸忽地犯起,连二奶奶往他怀里靠都被无情推开,二奶奶心中一惊,望着江怀远,“老爷,你这是怎么了?”
后宅女人自然不懂朝政,当年陛下命江怀远主持水利工程建设,修的便是那汴州边界的河堤,而当初江怀远不知自己究竟是鬼迷心窍还是图求中饱私囊,竟将朝廷拨下的财款占了将近一半。
历史以来,汴州从不会发生如此暴雨急雨,当然也从未出现过河堤溃堤的情况,也正因如此,江怀远才敢私吞如此大一笔钱,可万万想不到天意弄人,竟赶在徐承修视察之际暴雨骤然而至!
哎呀!为何如此倒霉啊!江怀远内心崩溃,可奈何徐承修在此,始终不敢发作。
“轰隆隆!”巨响的雷声响起,吓得府内的小厮纷纷哭泣,躲起来不见了人影。
此时此刻,江怀远最怕的,不是巨雷劈了江府,而是徐承修忽然来一句要去看看河堤。趁着天气恶劣,不宜外出,又借着设了盛宴,江怀远故作镇定,催促管家快点叫人端菜上来。
小厮都躲到了桌下,只剩些年纪稍大不怕雷的急急忙忙端着菜往大堂上赶。
“徐大人,如此恶劣天气,还请徐大人在府上多留几日,为安全起见,建议徐大人这几日便不要外出了。”江怀远客气道:“下人已端好上好的菜品上来,还请徐大人落座。”
徐承修望着天雷滚滚,的确不适宜外出,如今天色渐暗,只能在江府暂住一晚。
看着满桌的大鱼大肉,徐承修没有一丝食欲。阿超自然懂徐承修的心思,便说道:“大人事务繁忙,晚饭便不参与了,江大人为我们留间客房吧。”
都提了要求,江怀远不敢懈怠,亲自将徐承修带到上好的房间里,并命人切记将徐大人及其护卫伺候好。
入夜渐深,徐承修却无一丝倦意,望着仍不休止的大雨,忧心忡忡不止。
阿超见徐承修房内烛火通明,让守房门的下人纷纷退下,敲门入内,“大人为何这么晚还未睡?”
徐承修语气微沉,“我从未见过如此滂沱大雨,甚是担心即便最后大雨休止,灾情却要席卷遍地,不可心安。”
阿超安慰道:“雨虽大,但听说江怀远治理汴州甚佳,近年来得过陛下数次赞誉,相信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为转移徐承修的注意力,阿超提起江妤锦,“自云集客栈一别,不知江妤锦现况如何,小公爷若是得闲,这两日便会向我飞鸽传信,讲述她的近况。”
不提及江妤锦还好,一提起她,徐承修内心便泛起了复杂。
从江家人嘴里了解到的江妤锦,与罪大恶极也不过仅有一步之遥,若江妤锦真如江家人所述那般,她岂不是美丽的皮囊下藏着恶魔的灵魂。
此时此刻,被关在密室的妤锦仍在等候杀手苏醒,等待的日子无聊至极,尤其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根本分不清白天黑夜,索性像从前一样闭目打坐。
不知何时,密室的门被打开,缓缓走入一个男子,妤锦睁眼,借着他手握的蜡烛才将他的脸看清。
齐良桓手拎一只麻袋,里面装满蜡烛,他把蜡烛一根一根立于烛台,又一根一根点火,终于整个密室烛火通明,亮得恍若白日,“这些天委屈你了。”
妤锦问道:“徐承修何时回来?”
齐良桓回应:“他去了汴州,一时半会回不来。”
见妤锦许久不说话,还继续合上眼,齐良桓打破沉默,“承修兄一向事务繁忙,顾不得来看你,临走前委托我到密室加以探望,说实话此地我也是头一回来,难怪承修兄托我带来如此多蜡烛,原来此处如此黑暗,这阵子着实委屈了你。”
妤锦神色冷然,“关我这么久,他有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