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1)

刚梳齐的长发又乱了,只能重新来。王嫂知道他不喜欢别人为长安代劳这种小事,稍稍有点慌,轻声道:“长安,你别动,就快好了reads;。”

骆敬之微微蹙眉,走近了才看清长安手里在叠一只纸鹤,用的是桌上空烟盒里的锡纸。叠好了捧在手里欣赏一番,捏着尾巴递到他跟前,献宝似的问:“好不好看?”

他像没听到,也不接那纸鹤。她又说:“敬之你不要吸烟了,吸烟对身体不好的。”

他心头嗤笑,他是医者,又怎么会不懂尼古丁的危害?然而高强度的手术安排和夜间值班,有时不靠香烟提神,根本撑不下去。

他烟瘾并不大,只是其中艰辛,对她说她也不懂,他也就懒得解释。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喝一口,才说:“你今天又要到齐妍那儿去?”

齐妍是她的心理医生。只有去见特殊的人,她才要别人帮她梳头。

“嗯。”长安点点头,很高兴的样子,“我去找齐医生聊天。”

“我看你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以不用再继续找她。”

她不太明白:“我以后不能跟她见面了吗?”

“嗯。”

“可我喜欢跟她聊天,我想跟她做朋友。”或者说她早已当对方是朋友。

骆敬之终于抬眼直视她的眼睛:“她是医生,你是病人,她跟你聊天按小时收费,世上没有朋友会这样。”

长安失望地低下头,讷讷道:“可是之前你说我可以当她是朋友……”

“那是因为那时候你生病,情况不一样。”假如直截了当告诉她要去看医生,她就算不哭闹,也不会好好配合。

长安的难过都写在脸上,骆敬之喝完咖啡,放下空杯,道:“今天就去最后一次,我会打电话跟她说结束疗程,顺便结清费用。你的咖啡馆离她工作室不远,以后多少还是会遇到的。”

这回长安听明白了,心里又敞亮起来,见他穿好外套要出门,连忙抓起桌上的纸包追上去:“敬之,你还没吃早餐!我做好了三明治,你带着,饿的时候吃。”

骆敬之正低头换鞋,没有接那纸包,也不打算接。他不爱吃冷冰冰的西式早餐,但长安的能力只能做到这样,让她起油锅、烧开水,去煮一锅面条或者炒一碗饭,别说从小照料她长大的保姆不放心,他也不会允许她这么做。所以他干脆把吃早饭的时间用来补眠,渐渐也就养成了习惯。

长安却不管这些,已经把三明治塞进了他大衣的口袋,不忘笑着叮嘱他:“一定要记得吃,不然会饿。”

他回头看她一眼,蓬松的鬈发已经梳好,在脑后盘了一个可爱的发髻,额前的碎发也全都梳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发际那一点点桃子尖,脸上没有化妆,嫣红的唇色却衬得肤色牛奶似的白。

不需要锦衣华服和高跟鞋,她就这样走出去,也一定会有人回眸,赞叹地多看几眼。

漂亮的姑娘谁不喜欢?但只要再多留意一阵,就会发现不妥,后面又往往跟着半句感叹,咽回肚子里,就不当面说了

可惜啊,可惜是个心智不全的傻子。

上帝是公平的,送来一些东西,就要拿走另外一些。在这一点上,骆敬之自认跟长安没有差别。

天之骄子又怎么样,出类拔萃又如何,到头来不过是守着这样一个痴儿,还一份永远也还不完的债,不得解脱。

第二章

长安到诊室门口时,齐妍才刚刚上班,她是今天第一位病人。

“坐吧。”齐妍邀她在对面沙发坐下,笑咪咪地说,“你的咖啡店怎么样了,生意一定很好吧?”

好到养尊处优的娇娇女把就诊时间都改到一大早。

长安抱着一只旧的长毛兔子玩具坐在那里,腼腆地说:“只有开张那几天还可以,敬之说新店还没什么人知道,让我不要着急。”

“他说得对,开店跟我们医生看病一样,也靠口碑积累。只要你的咖啡冲得好喝,东西做的好吃,总有识货的人当回头客,生意就会越来越好的。”

长安喜欢听到这样的鼓励和宽慰。从相识至今,齐妍一直是最好的倾听者,给予她无限肯定reads;。她并不懂那是心理医生的职业特性所决定的,她心性单纯,有人对她好那便是好,她要与之做朋友,想到两人今后不能像现在这样见面了,心里又难过起来。

她将骆敬之的决定重复给齐妍听,齐妍倒不觉得意外,只是耐心地问她:“那你现在还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吗?”

长安摇摇头。她刚到这里来的时候,紧张、焦虑,常作噩梦,即使清醒时也犹如惊弓之鸟。她不知道自己情绪出现问题,也不肯好好配合治疗,齐妍让她每次来跟“聊天”的时候带一个最喜欢的东西在身边给她安全感,就是那只旧旧的兔子玩偶。

巴黎蜜月之旅遇上恐怖袭击,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际遇。作为亲历者,甚至幸存者,就算正常人也易患上ptsd,即创伤后应激障碍,更不用说从小心智不全的长安。

齐妍当她是高危病人,同时在情感上,她又是老同学的太太,自然要给予更多的耐心和关注。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长安的情况已经大有好转,但齐妍还是要听听她自己的感觉,才能做专业判断。

“那个梦还常常会做吗?能不能说给我听?”

在巴黎发生的事,即使不愿去回想,也常以梦的形式出现。长安慢慢不再害怕了,支离破碎的片段,也能连贯起来说给她听。

是的,长安其实是记得的。她记得那天骆敬之说要去兑换一点欧元,让她在车站等。她等了很久,他都没有回来。她心里害怕,可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太阳偏西的时候,车站突然来了很多警察,带了排爆装置和警犬,如临大敌的样子。人群被疏散,车站拉起警戒线,她才真的慌了,因为不知道可以去哪里,她跟敬之约好要在这里等,一旦离开,他会找不到她吧?

恐慌的人潮不管这些,推挤着她往外走,踉踉跄跄的,她摔倒在地上,半边身体震得发麻,痛得一时都站不起来。

有人踩到她的手指,她疼得哭了,这时有双手从后面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扶起来。

她不认识那个人,甚至也没有看清他的样貌,只记得他头上的鸭舌帽压得很低,是位年轻的亚裔,大概跟骆敬之差不多大年纪。

“会不会那个人就是敬之?”齐妍问。有时记忆会骗人,尤其在那种紧张的时刻。

长安摇头。骆敬之下颚的弧度,身上剃须水的气味她全都认得,不可能错认。

何况那个男人还问她要去哪里,声音有一点沙哑,跟敬之也完全不同。

他们同路,一起往巴塔克兰剧院去。她记得敬之说要带她去剧院看一场演出,车站不能继续等了,说不定能在那里碰见他。

几乎是漫无目的地走,要不是身边有那个陌生的男人,她大概很快就会迷路。

没想到在剧院音乐厅有另一场真正的恐怖袭击等着他们,厅内几百号人被劫持作人质,拿自动步枪的匪徒最后疯狂朝人群扫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