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去了一趟公堂,柳氏还带着沈椿专门准备了去晦气的火盆和柚子叶,没想到从清晨盼到黄昏,连个人影也没见着,沈椿有些惊慌:“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柳氏也有些惊疑不定,不过思来想去,这案子怎么都跟他们家没关系,她说服自己放宽心,又对沈椿道:“等等看,说不定是有什么事绊住了脚,明日或许就能回来了。”

沈椿只得点点头。

这一等就是两三日,府衙硬是没传出半点动静,反而有越来越多的人被带进了府衙,娘俩彻底慌了神,还是沈椿出了个主意:“咱们要不然...找个熟人问问?”

沈青山有个拜把兄弟在府衙当吏员,他见了柳氏和沈椿之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居然七拐八拐地把娘俩带到了牢里不是叫沈青山来问话的吗?怎么会跑到牢里呢?!

他压低声儿道:“我挡不了多久,你们快进去看看吧,青山他...哎!”说罢又是一声长叹。

府衙的暗牢幽深狭窄,暗牢的门只有半个人高,惨叫声伴随着阴风阵阵送出,娘俩听的是肝胆俱裂,沈椿咬了咬牙,扶着柳氏,不知道下了几层阶梯,才终于来到一处牢门前。

沈青山虽然年近四旬,但也是个方面阔口的高壮汉子,这会儿他身子却紧紧蜷缩起来,背上交错着两三道血痕,似乎还发起了高热,脸上烧的通红。

柳氏呜咽了声,扑倒牢门前便唤:“阿郎”

沈椿禁不住哽咽了下,转头问青山叔的好兄弟:“叔,怎么会这样呢,青山叔明明没经手那批粮草,怎么能把他打成这样呢!”

吏员悄悄把她拉到一边儿,压低声道:“你先想想,你们是不是得罪了刺史大人?”

沈椿下意识地反驳:“我们没...”

她不知想到什么,舌头一下子打了结。

吏员叹了口气:“这是刺史大人吩咐人动的手,也是青山运气好,有位长安派来公干的大人吩咐,对疑犯不得滥用私刑,又令大夫来牢里帮疑犯看伤,还吩咐人彻查此事,不然青山这条命,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沈椿吸了吸鼻子:“便是刺史,也不能无凭无据地打人吧!”

吏员叹了口气:“差役在驿馆里搜出了刻着印迹的军饷,还找出了他经手过那批粮饷的公文,公文上盖了章子,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证据了!”

他表情渐渐肃穆:“这几天沾手过这些钱粮的官吏已经直接杀了一批,要不是上头放话说此案诸多疑点,你们现在已经见不到他人了!”

沈椿心头一颤。

吏员沉声道:“现在证据确凿,我估计提审他也就是这两日了,你们若是不尽快想法子...”

不必他说,沈椿也已经知道会怎么样沈青山必死无疑!

她嘴唇颤了下,正要说话,牢里的沈青山已经醒了过来,嘶哑着嗓子唤道:“阿椿阿椿”

沈椿忙凑过去,含着泪:“青山叔!”她忍不住哭出声:“怎么会这样,都怪我...”

她心里恨死自己了,早知如此,她宁可向那刺史公子磕头赔礼!

沈青山却道:“不关你的事儿。”

他嗓音压的极低,边咳边道:“无非是上头贪污钱粮东窗事发,拿底下人顶罪罢了...”他苦笑了一下:“也是我不好,这次的钱饷我没拿,但以前也没少搂银子,这才让他们有了治罪的把柄。”

这也是官场惯例,上面吃肉,他们底下人也能分口汤喝喝,这口汤别人都喝,如果沈青山不喝,只会被随意扣个帽子排挤出去,但这汤喝了,自然被视为同党,上头出了事儿,他们也是要背锅的。

沈椿心惊肉跳:“难道就没有法子了...”

沈青山又重重喘了口气,嘴唇哆嗦着,在娘俩耳边道:“刺史拿出的公文上盖的章子和签名,都...咳咳,都是伪造的,驿馆真正的章子前年被我磕出了一条缝,不细看瞧不出来,我便偷懒没有修补。”

他虽然只是寻常吏员,但从他当初敢去谢府为沈椿说情,就知道这人是个细致的聪明人,他深吸了口气:“现在那章子就放在驿馆二楼的西间,要是能找到它,或许能救我一条命,我在驿馆有个徒弟,你到时候...”

他细细交代,沈椿一个字不敢落,脑门冒汗地死死记住。

沈青山交代完之后,力气也耗尽了,靠着牢门喘气,带他们进来的吏员连连催促,柳氏和沈椿一步三回头地出了暗牢。

娘俩在人前不敢显露,等回了家里,柳氏才一脸焦急地道:“最近城里风波不断,现在驿馆虽然照常开着,但早有几个差役把守,咱们如何能把那章子取出来?”

沈椿咬了咬舌尖,逼迫自己镇定下来思考对策。

她从衣柜里翻出表弟小时候穿过的男装,咬牙道:“我扮成男人去驿馆试试。”

柳氏却摇头:“不成,那是官家的驿馆,只有朝廷的人能进去,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

沈椿都快把舌尖咬出血了,忽的灵光一闪,跑回自己屋里翻出一块谢家的牙牌:“不知道这个能不能用得上。”

这牙牌是谢府嫡系的身份象征,每个嫡系子弟极其家眷都有一块,沈椿一直没找到机会还给谢钰。

如果放在从前,她绝对没有这个胆子又冒充男人又冒充谢家人的,但她来到了这个权利旋涡的中心,这短短半年的功夫,她实在经了太多事,唯一学到的就是,她背后没有任何倚靠,她只能靠自己。

换男装的时候,她怕被人瞧出端倪,特地把束胸紧了又紧,紧到她都有些呼吸不畅了,才终于松开手。

她又换了一双内里有增高的鞋子,还特意戴上了高高的发冠,这么一番装扮下来,她俨然成了一位眉目飞扬的俊美小郎君。

她安抚了放心不下的柳氏几句,又对着镜子理了理冠帽,这才满怀忐忑地去往驿馆。

驿馆在城墙根儿处,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近,等她走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谢家的牙牌果然好使,她刚亮出来,驿馆的人就点头哈腰地把她迎进了里面。

所谓居奢体养奢气,她好歹也当了小半年的谢家夫人,在驿馆里镇个场子还绰绰有余,一眼扫过去,就连几个跃跃欲试想要搜身的差役也瞬间低眉敛目,一脸恭敬地退回了原处。

官家驿馆除了地方大些,其实跟民间的客栈差不多,一楼是吃饭的地方,二楼有住宿的房间,后面还有个颇大的空地和仓库,是专给官兵存放马匹和粮草的地方。

沈椿在一楼大堂坐着吃了会儿茶,眼睛东瞄西瞄,却怎么也没见着青山叔的那个徒弟,那人不在,这章子磕怎么找?

她耐着性子找了小半个时辰,眼看着门口守着的差役表情有些不对,她才紧张地收回视线。

她咽了咽嗓子,起身道:“帮我开一间房,我今夜要住在这儿。”

厮养想引着她去二楼,也被她摆手拒绝了,等上了二楼之后,她一个闪身,进了青山叔说的二楼西间。

她轻手轻脚,尽量不被人察觉地搜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