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椿心里开始发堵。
她之前所想的被推翻,两人都这么多年没见了,居然还这么亲近吗?
拓跋珠这几句话简直就是明晃晃地挑衅,但她语气轻快活泼,倒不像是在挤兑人,似乎只是单纯的心直口快,要是沈椿这时候发作,反而显得小气了。
幸好谢钰在旁皱了下眉,嗓音冷淡地开口解释:“拓跋公主的祖母是谢氏女,那位姑祖母自远嫁回鹘之后,便再未回过故乡,如今她已年迈,所以令拓跋公主来谢府宗祠上柱香,也算是对祖宗有个交代。”
方才宫宴结束,拓跋珠提出要去谢家宗祠代祖母上香,皇上索性把这活儿甩给谢钰了。
他又转向拓跋珠,很直接地道:“公主称我职位便可。”
拓跋珠笑意微顿了下,告饶地摆了摆手:“好嘛好嘛,是我错了,以后唤你谢府尹就是。”
她很是大方地道:“我在回鹘直来直去惯了,和谢府尹又是旧相识,早就拿你当兄弟一般,有什么话说的不对,还请你见谅。”她水盈盈的大眼从谢钰身上一掠而过,笑道:“还劳烦谢府尹带我去宗祠上香,对了,今晚上我和使团怕是要在谢府过夜了,谢府尹费心。”
就算拓跋珠和谢氏沾亲带故,但由谢钰带她去谢氏宗祠,总归还是过于暧昧了,方才一直没说话的沈椿终于开了口,她摸了摸脑袋,一头雾水:“你和谢钰是兄弟...可你不是女的吗?”
她边说边忍不住往拓跋珠的胸口和身下看了眼,神情十分不解,似乎被闹糊涂了。
方才宫宴的时候,拓跋珠便和谢钰‘称兄道弟’,宫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打着‘兄弟’的旗号频频说一些暧昧言语,大家只当这异族公主性格豪迈,也不以为怪,谢钰屡次制止,反倒让人觉得他不近人情。
没想到沈椿居然无意中点破实质,众人一想,也的确觉着不妥,你拓跋珠再怎么豪迈也是个女的啊,还真能和谢钰当了兄弟不成?!
从进城到现在,拓跋珠脸上的笑终于僵了下,谢钰原本冷淡的神情却终于缓了缓,赞许地瞧了沈椿一眼,站到妻子身边儿之后,他才对拓跋珠道:“我已命人去请母亲,便由母亲陪公主去上香吧。”
他很自然地牵起沈椿的手:“内子经不得风寒,我先带她回去了。”
以他的身份,也无需太给拓跋珠颜面,冲她略一颔首,便牵着沈椿回去了。
拓跋珠目光在两人相扣的手上定了会儿,眼底渐渐露出一点锐利的阴沉,不过等到长公主出来,她又变成了那张活泼明媚的面容,陪着端严威风的长公主说话逗趣儿。
......
谢钰显然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他握了握沈椿的手,拧眉道:“怎么不带暖炉出来?”
他边说边解下大氅,把沈椿从头到尾裹了个严实。
沈椿道:“我嫌那玩意沉甸甸的麻烦,以为你马上回来了,所以就没带。”
她冻的有点鼻塞,用力吸了几下,才咕哝道:“非得让那个拓跋公主在家里过夜吗?能不能让她上完香就走啊?”
她当然知道没戏,但她等了大半天才等到谢钰回来,结果他身后还带了个女的,那女人上来就给沈椿一通挤兑,她一时没忍住,发了一句牢骚。
谢钰显然并不能理解她的小女孩心思,听她讲话这般没分寸,他拧了拧眉:“她背后毕竟跟着回鹘使团,难道让谢府把整个回鹘使团都撵出去?往日叮嘱过你的都忘了吗?这话是该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吗?”
他面色微沉,声音也冷淡下来:“不得无理取闹。”
沈椿在风口冻了半天,本来只是夫妻间抱怨一句,谢钰劝慰两句也就好了,没想到挨了他这一通数落。
她这几天还真是脾气见长,见他这样凶自己,她扁了扁嘴巴,怨念地看了他一眼,居然甩开他先一步回了寝院。
谢钰:“...”真是娇纵太过。
还没等谢钰想好怎么让她老实点,没想到沈椿一进屋里,被热气一激,身上一时冷汗一时热汗的,居然弯腰直接吐了出来。
这下谢钰顾不得和她置气,忙把她打横抱起放到床上,又命人请医女过来为她诊治。
幸好她只是受了点风寒,医女为她开了一剂发汗的药,喝完睡下之后,第二日早上便觉得身子好多了,只是小寒过后,身子难免疲乏。
沈椿有气无力地道:“之前在乡下的时候,天气那么冷,屋里就一个破炉子我也没生病,没想到才过几天富贵日子就倒下了,你说我是不是天生穷命,消受不了好日子啊?”
她最近看的书多,还学会了发散思维:“之前陪婆母听戏,王宝钏嫁给薛平贵之后受了十八年的苦,等薛平贵发迹之后当上了西凉王,她享了十八天的福就去世了,我这个命会不会像王宝钏一样,只能吃苦,不能享福啊?”
谢钰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她没发烧,才薄斥道:“还敢胡说八道。”
联想到最近的事儿,沈椿幽幽地道:“我才没有胡说八道呢,戏文上就是这么写的,薛平贵后来还娶了个身份高贵的公主,当了西凉国驸马...”她忽然哎呀了声:“会不会是薛平贵为了能顺利娶到公主,故意把王宝钏给害了啊!”
谢钰当真不知她这个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他捏了捏眉心:“戏文不过是杜撰的,最初来源是薛仁贵和其妻子柳氏,薛家和柳家同为望族,门当户对,据传两人婚后感情甚笃。”
沈椿一脸恹恹,还不忘顶嘴:“原来感情好也是因为两人出身都好啊。”
谢钰正要说话,就听外面下人传话:“小公爷,回鹘使团今日本来要从谢府离开,包裹公主在内,使团中有几人的身子不适,怕是昨夜吃坏了什么东西,请您过去一趟呢。”
谢钰微微拧了下眉:“具体是怎么回事?”
照管回鹘使团是谢钰的职责,即便知道这事儿有猫腻,他也不能撂开手不管。
他目光在卧榻的沈椿身上停了停,难得迟疑片刻,才伸手帮沈椿掖了掖被角,起身道:“罢了,等我出去再说。”
沈椿不顾身上发软,一咕噜从被窝里爬了出来,谢钰却转眼出了门。
春嬷嬷忙过来按住她:“我的娘子诶,您这是干什么?您还没发汗了,小心病情加重!”
从昨晚上见到拓跋珠的第一眼起,沈椿就能感受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敌意,她再不懂人情世故,也能瞧出来这事儿有蹊跷,这时机未免也太巧了。
拓跋珠明知道自己生病,还要故意挑在这个时候把谢钰从她身边叫走,这又是一次明目张胆地挑衅。
但她也同样相信,谢钰不会为了她耽误公事,也就是说,他真有可能放下生病的自己去见拓跋珠,那她以后哪里有脸见人了?
光伤心也没用,她又不是公主,她既没有硬气的娘家,也没有高贵的出身,她能依靠的只有谢钰,想要不被人轻贱,她只能靠自己了。
沈椿抱着脑袋坐了会儿,凑到春嬷嬷耳边说了几句,春嬷嬷咂舌:“这,这能行吗?”
不行沈椿也没别的招儿啊,一哭二闹三上吊,她也就会这三板斧了。
她裹着被子,瓮声瓮气地道:“试试吧。”
最近她能明显感觉到,谢钰对她还算纵容,她的胆子确实大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