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就一个小学,拢共六个年级,三个老师。
一个校长,一个副校长,再就是新来的赵羲姮。
赵羲姮带着笔和本去报道,校长给她安排教学任务,见到她热切地上前握手,颇为欣喜,“小赵同志,你来了可就太好了,咱们学校正缺老师。我和副校长都是小学文化,以后孩子们的数学、英语都得靠你了。”
六个年级的数学英语,赵羲姮顿感任务艰巨,脑袋大了一圈儿。
见她要备课,校长道,“备课上课不着急,你先熟悉熟悉环境昂。”
赵羲姮被拉着,在学校转了一圈儿,把环境算是摸透了。
学校里稀稀拉拉十几个孩子,现在赶上农忙,大部分都去帮家里种地了,就剩下一二年级拢共五个学生,现在课间正在操场玩呢。
教学任务一下子就减轻了一大半。
村里人都是抱着识俩字儿不当睁眼瞎就行的念头把孩子扔过来的,尤其一二年级的孩子小,正好扔学校来省得看管了。
“咱条件有限,粉笔咱们三个老师一周一人两根,上课的时候带着,能不写板书就不写,那破黑板坑坑洼洼的吃粉笔。”校长事无巨细详尽叮嘱,临了念叨,“这个月的物资也不道啥时候来。”
操场上忽然传来孩子们的一阵惊呼声,接着是粗糙的鸣笛声。
校长神情复杂起来。
“有车来了?”赵羲姮问,这地方能见着车,倒是很新奇。
“是来给学校送物资的。”校长解释,他眉头皱起,“小赵同志,你一会儿跟我出去,站我身后,开车的盲流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挨了欺负。咱村子上下没一个稀得挨他的。”
这年头民风都淳朴,谁有情绪也都放在脸上,校长耷拉个脸出去了。
校门口的土路上停着个货车,车里坐了个人。
卫澧透过车窗见校长带人出来了,把叼着的狗尾巴草拿下来,手肘撑在车窗沿上,探出头,轻蔑地骂了喊,“老狗东西。”
校长气得脸又红又胀,但全村儿就这小畜生有车,将来校里运东西还得靠他,只能咽下气。
“快搬,不搬等老子给你搬?”卫澧又催了句,他下巴微抬着,狭长的眼睛眯起,不拿正眼看人,十足人嫌狗憎的模样。
赵羲姮悄悄打量着这个人,穿着墨绿色尼龙工装,他头发有些长,额前的碎发快盖上眼睛了,皮肤苍白,下巴很尖,嘴唇很红很薄,瞳孔却很黑,加上浑身狠戾的气势,一看就是不好惹的。
她在打量卫澧的时候,卫澧也不禁把目光往她身上瞟了一眼。
小丫头片子挺苗条,也白嫩,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就挺漂亮娇贵的。
他不自觉唇角微微弯起,舌尖扫过虎牙,把草又咬在后牙。
赵羲姮接受到他的目光,忍不住撇了撇嘴,去帮校长搬东西了。
是个狗东西,见着漂亮女同志就不错眼睛了。
不仅没礼貌,还是个色胚子。
把东西搬下来后,卫澧开车走了,校长这才叉着腰朝地上啐了口,“呸,狗东西,有娘生没娘养的小王八羔子。”
他指着尘土飞扬的小路跟赵羲姮说,“小赵同志我可跟你说,这是个二流子滚刀肉,你见着可千万躲远点儿,他这没心肝的玩意,省得打着你。”
赵羲姮惊诧地瞪大眼睛,“他还打人?打女人?”
“不仅打女人呢,小孩儿也打,嘴狠心黑。全村老少一家一口饭给他养大的,结果养了头白眼狼!”
全村上下都不得意卫澧,哪怕他有车,在外忙忙碌碌看起来很神气。
村子就那么大,老赵家闺女回老家,在村小教书的事儿,没半天就传开了,成了田间地头的谈资。
“诶,我可听说那闺女长得水灵,还高中毕业的,你家铁柱不缺个媳妇儿吗?花点儿钱娶过来。”一个壮实的妇女喝了口水跟周围人道,她是村书记的媳妇儿。
“我见着来,屁股不大,不好生养。又娇惯,我瞅干活不麻利。干活不行,万一还生不出儿子,要她啥用?”铁柱他娘瘪了瘪嘴。
“别这么说,干活多使唤使唤不就会了。”
其他人觉得有理,纷纷应和。
铁柱他娘一双吊梢眼转了一圈儿,有点嫌弃地吧唧了嘴,“也行,就是娶也得等她娘死了的,省得那丫头嫁过来拿俺家钱给她娘治病,那谁能治起?”
“诶呀,还是铁柱娘精明,等她娘死的,到时候彩礼都不用给。”
一些老娘们嘻嘻哈哈,就将个陌生女孩的未来命运定下来了。
另一边坐着个富态的女人,正摇着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吃着铝盒里装着的炒黄豆,听他们说话,眼睛眯了眯,起来点儿心思。
卫澧在外忙了好几个月,未来半个月都在村子里待着。
他有好吃的,什么红糖、糖块儿、鸡蛋、桃酥、炉果,本该是很招村子里孩子们喜欢的,但大家只敢远远看着他倚在桥栏杆上吃糖吃桃酥,一点儿都不敢靠近。
卫澧没事儿总爱在河边儿山里溜达,能看见那些婆娘洗衣服,她们嘴里说着没遮没拦的荤段子。
赵羲姮每天傍晚放学时候,会提着水桶笨拙地来河边打水。
卫澧就站在桥上看笑话似的看她。
真就娇生惯养的,打水都不会。
有时候丢个糖块儿,砸在她脑袋上。
赵羲姮气死了,恨不得把他薅下来扇他两巴掌,但打肯定打不过,只能愤愤瞪他一眼,赶紧走人。
卫澧切了一声,“不识好人心。”给糖都不吃。
他在外面跑车,有的是钱,扔糖倒是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