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到了大年三十那天,他也没有给周望打过去电话。

明明好多次都已经打开了通讯录,手指在“小望”的号码栏上悬而未决许久,偏偏摁不下去。

他向来心软,在弟弟的事情上尤其优柔,这次却觉得要真正狠心一回。

他以前跟人说,他们兄弟俩从没在这种该团圆的日子里分开过,结果要打破这种约定俗成的人,却是他自己。

年三十他起了个大早,采买了新鲜食材,拎到莫逸家,所有人中当然老板家的房子最大,已经定了中午在莫逸家大伙一块儿吃饭,晚上出去吃,完了还有娱乐活动。

莫逸问起周望,他就含糊过去,不过提了江墨,说加一个人的份子钱。

周瞭厨艺不错,把午饭准备的差不多了,他又去接江墨,将女生领进门的时候自然迎来了一片起哄声,江墨倒大方,笑着说你们别闹,我还看不上周瞭呢,咱就是老乡。

周瞭给她拉椅子,她也佯装淑女,结果坐下来就开始跟另外三个姑娘搓麻将了,不一会儿客厅就笑闹得震天响。

周瞭知道她的性格,只是不知道是什么让她变成这样的,特别会掩饰,好像真的没心没肺一样。

除夕过的非常热闹,气氛愉快紧凑得让周瞭来不及去想太多,只不过在莫逸操着破锣嗓子吼摇滚的时候,周瞭还是站起身,说要送江墨回家,就先一步走了。

江墨挺不乐意的,但时间确实晚了,只好跟周瞭走,路上瞅见有烧烤铺还开着,很是眼馋,跟周瞭指着脸上冒的痘痘说上火了,不敢吃。

“我冰箱里有自己包的水饺,荠菜清火,你顺路拿走吧。”周瞭说。

“行啊!你的手艺没话说啊,以后可以娶回去当老婆的。”

两人间的气氛很轻松,并不见尴尬,主要还是因为江墨放得下。

大概是过年的原因,楼道里的声控灯都修过一遍,一踩就亮,两人说说笑笑,路过那些贴了红色对联和福字的门户,不自觉心情都在这狭窄的楼道里喜气起来。

周瞭踏上五层的台阶,灯泡应声而亮,他感觉自家门口好像坐着人,心跳便快起来。

他慢慢抬起头,看到了小望。

靠在门边,正用又冷又累的眼睛看着他的小望。

周望站起身。他一路上忐忑不安,却没想到结果比自己想象的还糟。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周瞭和江墨对视了一眼,这让周望立刻失控了。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哥哥,迫不及待回到这种正常生活里?”他的声音很低,声控灯到了时间,竟然在他的话尾便熄了。

黑暗中周望迎着楼道窗口投进来的黯淡月光,眼里有亮点闪过,不知道为什么,江墨连呼吸都屏住了,她从来都畏惧周望,迎面感受到那人的暗涌的激烈情绪,她一时间动都不敢动。

“我要疯了。”周望伸手抱住了头,音量还是不够高,灯泡兹兹闪了两下,没亮起来。

“我要疯了哥哥,我到底该怎么做,你才会要我呢?我努力忍过了,也努力争取过了,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

周瞭跺了下脚,灯光亮起来的时候刺得他条件反射地闭了下眼,周望就在这时候伸手推开了他,他撞在墙上,肩膀上段沂源留下的旧淤青被撞痛。

“小望!”

周望从他身边越过,要下楼离开。

“喂,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要急于解释什么,明明要斩断关系的是他自己,这时候又舍不得,简直让人恶心。

但是他忍不住,伸手抓住了周望的胳膊。

“你等等,你什么时候到的?不管怎么样……年夜饭总要吃。”

“我会吐的。”

“什么?”

“我说我会吐的。”周望转过头来,看向了江墨。

周瞭只见过一次,当初周涵之把弟弟揍得口角流血的时候,弟弟曾经露出过这种眼神。

“哥你就算要交女朋友,也不该跟这种婊子在一起。”

江墨整个人都贴在墙上。是啊,她都快忘了,她那么喜欢周瞭,却在过去那么多年里不敢伸手碰,那是因为周瞭身边永远都蹲踞着这么一头恐怖的东西,像目光阴森的恶犬,她如果伸手,就会被咬断胳膊。

“闭嘴!”

周瞭的呵斥完全无用,周望甚至逼近了一步,狠狠盯着江墨:“让我想想,你以前给我送过航模吧?学生妹怎么会买得起那种东西呢?是有男人给你钱吧?你该不会初中就开始卖了吧?”

周瞭呆愣住。

江墨满脸都是眼泪,却一声都不敢抽噎出来,愤恨又畏惧地瞪着周望。

“我警告过你的,离他远点,你不听,就别怪我了,毕竟我可不想要个卖过的女人当我嫂子。”

“闭嘴……”这次是江墨发出的声音,声音恐怖得好像从喉咙里撕扯出来。

周望一时怔住,就被旁边的周瞭一拳揍在了眉骨上。

“你这个混账,你在胡说什么,你疯了吗!?”

周望往后踉跄了两步,抬手按了按伤处,笑了笑。

“从小到大,你只对我动过两次手。”他说,抬起眼看向哥哥:“上次是一巴掌,这次是一拳,你下手其实不怎么重,我过两天就觉不出疼了。”

“但是我心里疼。”周望指了指胸口:“疼得快死了,死了都比这样好。以前我觉得自己活该,我爱上了自己的亲哥哥,天地不容,活该在角落里疼死,但是这次你明明朝我转过身了,愿意跟我在一起,就算悖德就算肮脏你跟我一起的话好像都变干净了,可最后呢?别提什么为了我的人生,缓刑犯又怎么样、被学校开除又怎么样,我能为这点儿事就不活了吗?不会啊,只有想到你的时候我才觉得活不下去,活着真没意思。”

“……可我舍不得,看看你都好,我从出生起就看着你,看不见你就觉得生活不完整,我就是有病了,谁会像我这样,你倒是别管我啊,你都要来管我了,给了我几天梦一样的日子,扭头又不要我了,我怎么办你想过没?你比谁都狠!”

周瞭听得心惊,弟弟熟悉的声线像混乱炸响的雷电,他眼前模糊,脑袋里乱得什么都思考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