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我背负不起你的感情。我是你的哥哥,我应该做的是照顾好你,而不是耽误你的前程、让你落人诟病、眼睁睁看你一条道走到黑,还跟你一起走。”

“闭嘴!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你明明知道我只在乎你的!”

“可我在乎!”周瞭抬起头,“而且他们也在乎。”

周望几乎是立刻就明白哥哥指的是谁,他们,他们是谁。

12岁暑假的盘山公路,被风拽住抛出山崖的大巴,那场真实无比的事故在他脑海中早已成为诡谲的梦魇。

他条件反射地觉得冷和恐惧,不自觉地想要去拉周瞭的手,就像他每次睡不着,哥哥都会掀开被子,腾一个温暖的被窝给他。

但这次周瞭再次挡开了他。

周望呆呆的,越发后怕了。

“爸妈在天上,也不会想要看到他们的两个儿子,变成这样。”周瞭闭了闭眼睛,他有种自觉荒唐的感受,小说里形容为心在滴血。

他不是不知道父母的死对周望来说是个阴影,弟弟是亲眼看到事故始末的,他们兄弟俩相依为命,以孤儿的身份度过了最难熬最无助的青春期,一度对这件事闭口不提,连祭拜的时候都沉默居多。这时候他对小望说这些话,无疑是用了最残忍的办法。

果然周望只晓得伫立原地,连手指都不敢动的模样。

“小望,就这样吧,我们分开几年,不管你是想明白也好,还是索性忘了……到时候我们还能在一块,你还是我最重要的兄弟,我唯一的亲人。”

旁边的火堆终于燃尽,周望没说话,他好像也不想开口了。

周瞭等了一会儿,便也没说再见,转身离开了。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离开小望。

然而这无望的生活好像就是由事与愿违组成的。

周瞭回到K市,在朗盛的楼下拨了莫逸的电话。

穿着西装的男人慌忙跑下楼,见到他的第一面就是一记重拳捶在他肩膀上。

“周瞭你丫搞什么!?给我发那种遗言一样的短信,现在好端端回来干嘛?以为我会收留你吗?”

周瞭捂着肩膀,都有点岔气,抬头看莫逸气得脸歪,厚着脸皮笑:“对不住。”

莫逸咬着牙:“房东不肯退房租,你赶紧给我搬回去,不然就亏了知道吗?你落了一个月的工作,三天之内给我补完,这个月月薪免谈,年终奖没份,怎么样?不愿意你就另谋高就。”

周瞭睁大眼睛,末了忙不迭点头:“卖身契有吗?拿来我签!”

他全身上下就一个小包,回到那间旧小区,打开门里头还是离开时的样子,他跟周望虽然住的时间不长,但这里也留下了生活的痕迹,没什么缺的。

他走进去,在小小客厅中央的那座单人沙发上坐下来,面前一张矮几,对面是张摇起来咯吱响的躺椅,周望常躺在那上面无聊地玩手机,等他下班。

他觉得这样抓紧回忆的自己真可耻。

周瞭第二天下班后去了趟银行,把卡里的不多的余额取出了大部分,然后汇给了江墨。

这笔钱他一直没来得及碰,跟周望跑路匆忙,手紧得不行的时候也不敢去银行,眼下事情都结束了,莫逸虽然肯让他复职,但是依然拮据,卡里剩下的钱,也堪堪只够一个月的生活费。

但是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虽然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法弥补的事情。当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确实是抛弃了江墨,周望出事的时候情形危机,与江墨撇开关系也是妥当办法,但是现状安稳,他又断然做不出再回头找江墨的事来,他曾经以为能和这个倾心自己的姑娘好好过日子,却也只是随了生活的洪流,跟周望给他的感情比起来,简直显得不堪。

但不堪的人只是他而已,江墨太无辜了。

虽然他们交往的时间不长,但是当时江墨是在尽心经营两人的关系的,她在浣城找了工作,正正经经地挣钱还债,还说攒够钱就来K市找周瞭,周瞭当时也一心一意地给两人的未来铺路,结果刚帮江墨还完债,自己就消失了,江墨会受多大的伤害,他想象不了。

他这样的人,也没资格去给别人幸福,索性就这么结束吧,江墨当他死了才好。

周瞭特意取钱再汇,因为江墨知道他的卡号,但是之前并不知道他有来K市的打算,所以汇款地大概不会引起她的注意,最好能当这是笔横财,默默收了。

他离开银行,一个人绕路去菜市买了些便宜食材,准备回家煮点东西果腹,莫逸要他补上工作量并不是开玩笑,看来今晚得熬夜。

结果他走到家门口,就看到了不顾形象坐在台阶上抽烟的段沂源。

好像很长一段时间段沂源都是这么领带随意扯开、黑眼圈浓重的疲惫模样,周瞭知道都是自己的原因,便也没法赶人,虽然他希望自己的生活不要再被打扰。

段沂源从台阶上站起身,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周瞭避开男人的目光,打开门说:“进来吧。”

对方也不吭声,跟着他进了屋,这户型老式,连门框都开得低,段沂源还得微微低头。

“我菜也没买够,随便吃点吧。”他冰箱都不用开,直接把蔬菜拎进厨房,不一会儿里头就传来了熟练切剁的声音。

这次段沂源终于没有再跟进厨房,而是在客厅里唯一的沙发上坐下来。

他这趟来,仅仅是第一步。

喜欢了周瞭那么多年,坦白也不过是在不久前,然后他的所有时间精力就都花在那些处心积虑的阴谋上了,虽然过程中横生插曲,但毕竟殊途同归,结果是他想要的,甚至比他预料的要好。

障碍清除后却也并不容易,周瞭释放后就一声不吭地离开了X市,对他恐怕也跟对待周望一样的意思,全然拒绝的态度。但那样的事都做了,他也没可能放弃。

周瞭很快炒了两个素菜出来,饭也煮好了,这房子没有餐厅,他把盘碗端到矮几上来,盘腿坐在铺了洗白了的地毯的地上,招呼了段沂源,就埋头吃饭。

段沂源还没找到开口的机会,周瞭就已经风卷残云地吃完了,收了自己的碗,就在一旁打开笔记本,忙起工作来。

段沂源吃完,进厨房把餐具顺手洗了,以往周瞭必定要跟他客气,这次却没进来阻拦。他擦干手走回客厅,见周瞭挺尴尬地看了他两眼,但又不说话,下定决心要跟他撇清关系似的。

他也忍不下去了,像周瞭一样席地而坐,说:“你怎么也不问问,我来干嘛的?”

“大概没必要。”

“嗯?”

“我心里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