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仇非河的父母闹到罗初派出所。一口咬定仇非河绝对不会自杀,那封遗书是仿造的。看着两位老人在派出所里哭得形象全无,哪怕这些基层民警常年在工作中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们,面对自己曾经同事的亲人,也不禁有些难过。

仇非河是父母的老来子,他还有个哥哥仇非海大他二十岁,高龄得子,原本的一家三口都对这个意外的孩子疼到骨子里去了,哥哥更是将仇非河当儿子一般疼着养大。哪成想,刚刚警校毕业不过两年。仇非河死于非命,留下亲人伤心欲绝。

要说同事们对仇非河的印象都挺好的,这位九零后的小伙子乐观、开朗,可能因为父母年纪都很大的缘故吧,他对老人家有种现在的年轻人所没有的耐心,在各种琐事繁杂的基层派出所很快进入状态,成为少数几个能实实在在扎根基层的片警,同事们很难真正不去喜欢他,虽然他身上还有着这样那样的毛病,但是瑕不掩瑜。仇非河始终都是好同事。

得知他跳楼自杀时,大家一时也接受不了。仇非河的家所在位置,就在罗初派出所的辖区范围内,当初接到报警时谁也没想到。他们出现场看到的,会是自己的同事。

仇非河穿着一身灰色的加绒睡衣,呈俯卧姿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脑浆迸裂,血液飞溅,四肢以极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远远望去,就像被人遗弃的破布娃娃。他家住在十七楼,正对着仇非河尸体的那间屋就是他的卧室,到现场的警察一眼就能看到,在寒风瑟瑟中,只有那一家的窗户大开着。

接到报警电话,是凌晨5点半,出去晨练的大爷差点没吓得心脏病发一命呜呼,警察五分钟后赶到现场时,仇非河的尸体早已经僵硬,初步推断死亡时间是凌晨三点到四点之间。那段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在梦乡中酣眠,而他,却推开了窗,纵身跃下,结束了自己二十四岁的生命!

仇非河的卧室,还保持着他死去时的样子,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书桌上,整齐地摆着他的警服、警官证、记事本以及一封约五百字的遗书。

我不知道,这样的选择到底对不对。

但我实在没有勇气坚持下去。活着的每一天,都如炼狱般看不到出路,我穿上这身警服,目的很简单,我想通过我个人的行为,在某个很小的范围内引起些良性的变化。

从小我就很佩服警察叔叔,电视里的他们无所不能,让坏蛋闻风丧胆,是维护社会公平正义的使者,那时候,我就想着,等我长大了,也要当警察。

所以当我高考完,才会不顾父母哥哥的阻止将自己的志愿全部填上警校,然后我如愿以偿了。毕业那年,我正式穿上警服,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警号,我内心是多么骄傲!

然而真正开始工作,我才体会到了什么叫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光鲜的背后,是辛苦重复单一的工作,长时间的加班和微薄的收入,以及群众的不理解。

这些我都可以忍受。我一直对自己说,一个好的警察,当然要把群众的利益与要求放在第一位,让他们满意是我的职责。家长里短、小偷小摸,虽然没有办大案要案刺激,但却也是真真实实为百姓做事,我甘之如饴。

可是为什么?连最后的希望都被剥夺?这身警服怎么让我再有勇气穿下去?层层笼罩在我四周的,是看不见出路的黑雾。

对不起,爸爸妈妈,让你们体会老年丧子的痛苦,感谢你们二十四年来的爱与关怀,儿子不孝,愿下辈子当年做马来报答。

对不起,同事们,不是我懦弱,只是我多年为之努力奋斗的东西再也没有了,希望在你们心中,我不是个只会逃避、轻易放弃生命的可怜虫。

永别了,这个无情的世界!

仇非河 绝笔

无论怎么看,这封遗书也不像假的,保险起见,派出所专门找专家做了笔迹鉴定,证明书写人是仇非河无疑,书写时间也与仇非河死亡时间相吻合,所以仇非河的死,是跳楼自杀无疑。

但是面对两位无法接受事实的老人压抑的哭声,在场所有警察真的无法说出“你儿子绝对是跳楼自杀的”这样残忍的话。

仇非海是接到电话才赶来的,他这几天忙得像陀螺,既要料理弟弟的身后事,又要照顾年迈的父母,还要盯着他公司的生意,更要关心准备中考的儿子,恨不得一天有48个小时才好,累得像狗一样。没想到他才刚刚离开家去公司一个小时,父母就闹出事来。

寒冬腊月,硬是急出一头汗来。这里曾经是弟弟工作的地方,仇非海犹豫了一下,才踏进派出所,一眼就看到在人群中抱头痛哭的老父老母。

“爸、妈,我来了,咱们回家吧。”仇非海走上前,恭敬地停在两老跟前,小声劝慰着。

无奈两位老人理都不理,只顾着哭他们的,任凭仇非海好话说尽,就是装听不到。

仇非海的耐心终于告磬,烦燥地掏出只烟点上,深深地抽了几口,才幽幽地说:“爸妈,你们也心疼心疼我这个儿子。这几天所有的事都压在我肩上,我也很累,上有老下有小的,我也没办法啊。大河已经走了,你们难道真想逼我死才甘心吗?跟我回家吧,别闹了行吗?这些都是大河的同事,咱们别让他们看笑话。”

两位老人身形发僵,哭声也越发小了,到得最后,终于抽抽噎噎地跟着仇非海走了,不过仇妈妈一步三回头地望着小儿子生前的同事们,最终还是摇摇头什么也没多说。

日子如水般划过,仇非河已经成为过去式。因为是自杀,他连追悼会都没有,同事们凑分子在他火化那天去送他最后一程。

宋东顺依然没有找到,郑晓兰也全无踪迹,哪怕整个s市的线人都被胡光辉以各种方式翻来覆去梳理了好几遍,还是没能得到有价值线索。

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将一名警察和一名家属神不知鬼不觉地弄走?胡光辉还就不信了。人过留名,树过留影,大活人还能消失了不成?他向上级申请,再加上在局里组织捐款,最终争取到十万元悬赏金,任何能提供出与宋东顺有关的线索的人,奖励一万,能直接找到宋东顺本人的,奖励十万。

为了避免凶手听到风声杀人灭口潜逃,胡光辉特意没走官方渠道,而是只将消息透露给口碑较好的线人,拜托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尽尽心找找人。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十万块不是笔小数,对于生活在黑道最底层的小混混小太妹来说,够他们潇洒很久。

绝望的人,总是最经不得金钱的诱惑。

阿葱就是其中之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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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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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被逼无奈,谁愿意挣这种可能有命挣没命花的钱?

阿葱今年才29岁,还只是个半大孩子,可是她已经在s市的街面上混了三年多。从26岁离家出走到现在,三年不人不鬼的生活,她真的再也过不下去了。

回想回想,当初自己是怎么脑子进水认为s市满大街铺满了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过上吃穿不愁的幸福生活,然后不管不顾地跑了来,结果,26岁的年纪,未成年,连正经工作都找不到,身上仅有的钱花光后,她大街也睡过,垃圾桶里的剩饭也吃过,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连哭都哭不出来。

如果不是老家里的人都因为她是个女孩子,对她很不重视,天天在她耳朵边上说同村哪个姐姐在外面挣大钱了,一个月就给家寄一万多,人家家里盖起了大新房,同样是养闺女,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所以小小年纪的阿葱才会头脑发热地跑了出来,哪知道外面的花花世界确实很精彩,可惜却与她无关。

她有支极旧的破nokia,连小偷都不屑于偷的那种,哪怕自己饿着不吃饭,也要给手机交费,不能停机,那是她全部希望,没有手机,就没有工作,没有工作,就没有收入,没有收入,她就得应付家里一天三个电话地催着她要钱。

在普通实行计划生育的年代,你是不是很难想象一个家里有五个兄弟是什么感觉?作为家里唯一的女孩子,她没能成为众星捧月的公主,而是变成了一棵不堪重负的摇钱树。

哥哥要娶媳妇,彩礼钱父母跟她要,弟弟要上学,学费生活费跟她要,家里想翻盖房,买砖买料跟她要,爸爸生病住院,看病钱还是跟她要。

试问一个年纪小的女孩子。初中勉强毕业,她能干得了什么?月工资三千多块的工厂打工生涯根本无法满足欲壑难填的家人,她就像被一群吸血蝙蝠叮上的老黄牛,不断透支着自己的生命力。

这是一个笑贫不笑娼的时代。当父母又一次打电话要钱时,她突然崩溃,将电话那头的父亲狠狠骂了一顿,末了问他,她是不是他们从路边捡来的。不然为什么一点都不体谅她呢?她再省吃俭用,也不可能满足得了他们将她当提款机般予取予求。

那一天,她27岁零22个月多,两天后,就是她28岁的生日。

那一天,父亲说的话,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他说:“我咋生了你这么个瓜娃子,你咋就不如村里边的娟姐月姐那么有本事!女人家家的,在外面挣钱有多难?你想要钱,躺下不就有男人送上门吗?这个月底。你二哥相亲,你寄一万块回来,不然等你回来我不打死你!”

阿葱手机掉到地上都没反应,她就呆呆地站在那,耳边不断回响着的,都是躺下不就有男人送上门这句话。而说这句话的人,是她亲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