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第一次交锋你输了,希望你满意我这个礼物,如果下次你还输,项钏是第一个,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你输了,你会安然无恙,付出代价的会是你身边的人,希望你下一次,不要让他失望。”文沫心沉到了谷底,这是她能设想的最坏的情况,那个所谓的幕后黑手绝对不是她的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现在他向她发出了挑战。对方显然对她了解甚深,连她十年前那场失败彻底,直到现在都无法释怀的旧案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他清楚她的交际圈子,知道她有哪些亲人朋友,所以项钏才会做了他的刀下亡魂!
归根结底对方的目标始终是针对她的,却不知道为什么,想用她身边的亲戚朋友来作为赌注,而对方已经明确表态,第一次,她输了,而且输得如此彻底。何豆豆的死徘徊在文沫心头整整十年,这十年来,她反反复复拿着当初的卷宗不停的看,连卷宗翻的都起了毛边,破旧不堪,她都已经记不得在翻来覆去看旧卷宗的时候有多少次目光从凌况的名字上划过,他那份滴水不漏的证词让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其真实性。
可是对方不知是何方神圣,就这么轻轻松松的将凶手送给了警方,文沫知道对方绝对不是好心帮忙,他要的,是狠狠地打他们警方的脸,用他的英明神武来反衬警方的无能。虽然文沫打心眼里不愿意承认,确实存在这样一个隐藏在幕后的手段很高的神秘人物,但他肯出声证明自己的存在,对文沫来说只有好处。
他这是在宣战,也就意味着以后他的活动会越来越频繁,而不像以前那样,只是隐隐约约地在某个关键地方推一下或者拉一把,只要他活跃起来,只要他敢于一而三再而三地出手,露出马脚是迟早的事情,做得多,错的也就越多,他出错的时候,就是他的末日到了。
文沫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在对方露出马脚之前,还有谁要为她暂时的失利买单,为什么对方会盯上自己,文沫不在乎他会伤害自己,却不想再有任何人,因为她而出事。对于朋友,文沫一贯信奉的就是贵精不贵多,她朋友不多,但每一个都堪称知己,罗沁和项钏搞到今天这个地步,她就已经愧疚得恨不得杀了自己,她相信她这辈子都无法为项钏的死释怀,永远在罗沁的面前都觉得抬不起头来。如果再来一次,如果出事的是李响岳或者程功,都不用幕后的神秘人物再多做什么,文沫差不多会走到自我了断的地步,连自己的朋友都保护不了,她还怎么好意思穿上这身警服,腆着脸苟活于世。
可是要想找出对方的真实身份谈何容易,等待对方露出马脚是一劳永逸的方法,却免不了有守株待兔之嫌,兔子撞树毕竟是小概率发生的事件,哪怕也许必然发生,但这个必然什么时候出现,文沫赌不起更不敢赌。对方早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他绝对不是说说而已。
从警十多年,文沫办过的大案小情无数,不知道自己何时何地又因何原因惹上这么个厉害的角色,对方更没有丝毫给她提示的意思,甚至连所谓的下一环节的对决,对方是早已意有所指,还是需要临时决定目标都不清楚。
一无所知有的时候才是最大的恐惧。
十年前轰动h市的连环杀人案就这么了结了,如此虎头蛇尾,仍然被大肆报道。
文沫没心情继续呆在h市,当天又乘飞机飞回来b市,直接去了医院。罗沁没有好转,仍然在重症监护室里昏迷不醒,但也没有继续恶化的迹象,以她的病症而言,不恶化已经是难得的好消息。
项妈妈自罗沁住进了监护病房到现在,三天两夜没有合过眼,虽然不用时时陪护在罗沁身边,但重症监护室外必须有病人家属24小时值守,以防病人出现任何变化的时候找不到人,项爸爸身体不好,项妈妈一个人忙得连轴转,还得抽出时间去时不时看看刚出生的小孙子,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身体怎么熬得住。
文沫好说歹说,才劝她先回去休息了,陪护是一场持久战,不能在战争刚刚打响的初期,家里唯一顶得上用的人就累倒了吧,就趁现在文沫能替她搭把手的时候赶紧养足精神。
夜深人静,专供陪护家属休息的房间鼾声此起彼伏,文沫虽然困极,却因为心里有事,听着一阵阵雷鸣般的呼噜也睡意全无。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今天的重症监护室里格外宁静,没有哪位危重病人病情恶化需要抢救。
皮鞋踩在走廊里能惊起阵阵回音,让人忍不住往鬼片方向联想,虽然多年无神论的教育告诉她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的,但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她不敢再乱走,就站在一扇打开的窗户前呼吸点新鲜空气。
b市从来就是一座没有夜晚的城市,在灯光的照耀下,街道亮如白昼,时不时有晚归的青年从外面的马路上呼啸而过,享受着他们年轻的生命。
年轻真好,有机会长大成人真好。保育箱内那小小的婴孩,连每一次呼吸都需要用尽全力,从出生到现在仅仅过了四天,医院已经下过两回病危通知,但他却依然坚强地呼吸着每一口空气,哪怕每次吃奶也仅能吃10毫升,而且吞咽困难,但只要有护士温柔地向他喂食,他都会努力地吮吸。他挣扎着,想要活下去。
文沫看着心疼,忍不住泪流满面,原来造物主的神奇之处就在于,他创造了每一个生命,不论种族,都在与天争与地斗与自己斗争的过程中不断成长壮大,那小小的身躯,有一天会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每一个挣扎求存的灵魂,都是勇敢而高贵的。
想起罗沁曾跟她开过的玩笑,如果哪一天,他们两个不幸因公牺牲,希望文沫能认他们的孩子当干儿子或者干闺女,照顾着ta长大。文沫当时满口答应下来,却没想过自己真的会有践行这条诺言的时候,她由衷地希望罗沁能够闯过这道生死关,亲自陪着自己的孩子成长,无论文沫多么精心,她永远无法代替他亲生父母的作用。
文沫这一走神的功夫,正对着她的窗户底下的马路路灯下,站着个挺拔瘦削的男人,正冲着文沫的方向缓缓挥动手臂,似乎是要故意引起她的注意。
文沫当然被他吸引到了注意力,只定睛看了一眼,便大步向楼下狂奔而去!
路灯底下站着的人不是齐冉又是谁?
哪怕他瘦了好多,她仍然一眼就认了出来!他居然敢!他居然敢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她面前,是以为她还会念着以前的旧情再次放他一马吗?绝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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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起旧案
便签上熟悉的字体让文沫感到一阵恍惚。 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她和齐冉坐在自己的家里,满脸幸福阳光地写着请柬。
齐冉瘦长刚劲的字体总被她形容为有个性,如果字如其人,齐冉是应该是一个内心冷硬,睚眦必报的人。当然了,所谓以其字推其性格没有科学依据,文沫几乎是当成玩笑话说给齐冉听的,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便已经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了吧,齐冉之后的几天精神一直有些恍惚,文沫追问再三他也只是说因为策划婚礼的事情,有些累过了头精神不济,那时候的文沫是多么的单纯啊!身为一个警察,连这点对反常的警觉性都没有,根本毫不怀疑就相信了他的说辞,之后让自己变成b市警界的一个大笑话。
那一摞厚厚的请柬,过后被文沫亲手烧掉,看到它们在火焰中一点一点的化为灰烬,文沫觉得心好痛。没想到有朝一日,她居然还会看到齐冉的字。
显然便签纸上是他刚刚匆匆写就的一行字,原来他仍然没有勇气直接面对她。在医院陪床,手无寸铁的文沫也至于让齐冉这么恐惧吗?明知道自己是罪犯的身份,为什么忍不住要来招惹一个警察,这场猫与鼠之间的禁忌恋情,为什么又总能让文沫深深地着迷?明知道不应该,却常常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难道潜意识里,她也具备作为一名罪犯的潜质,只不过身穿着警服,自己黑暗的一面被压抑住了吗?
文沫抽出张随身带着的面巾纸,捏着一角将便签从路灯上撕下来:对不起,我告诉了他你抽屉里一直放不下的那堆积案,那些都是他未来的目标,要小心。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文沫却全部都看懂了。齐冉居然和那个人在一起!而且帮着他对付自己。那他之前突然在l市出手杀人,又回到b市,对着她和程功开了枪这些反常的行为,代表着他早已经与对方狼狈为奸。
文沫甚至设想过,齐冉才是那个幕后主使,只是因为齐冉虽然很聪明,却没有聪明到这种地步,具备犯罪心理学研究背景而被排除。现在看来,他被人利用,做了别人手中的一杆枪,才是更合理的解释。
可是为什么?仅仅是因为两个人渐行渐远最终走上了对立面,两个人的结局最终必须是你死我亡,所以齐冉才会想先下手为强,至她于死地吗?可是他明明有那么多杀她的机会,齐冉一直在暗,文沫始终在明,他手里还有枪,想要杀死文沫,是太简单的一件事。
那天在餐厅,击中服务生的那一枪那么明显是冲着程功去的,从齐冉开枪的地点,只要他拿枪的手微微偏离一个很小的角度,文沫绝逃不过被一枪爆头的下场。难道他也喜欢猫鼠游戏,将她看成了猎物,先要玩够了本,才会一口一口吃掉的吗?
但他突然出现又是怎么回事?他一直在跟踪她吗?不然为什么会对自己的行踪如此了如指掌。她从休息室里出来,站到那扇窗户前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不过是因为脑袋里事情太多实在睡不着,才临时起意,前前后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等到头脑放空困意上涌,她也许就会转身回去睡觉了。齐冉恰到好处的出现,只能证明他一直在跟着她,所以才会掐准时间,写下纸条来提醒她。可是为什么齐冉就不能直接告诉她,那幕后主使到底是谁,齐冉又为什么甘心情愿地为他卖命,跟自己对着干?
一方面向幕后主使随意地出卖自己的情报,让对方能进一步地伤害她周围的人,一方面,又做出一副痴情男人的形象,尾随她跟踪她,抓紧时间提醒她,还假惺惺的说什么对不起,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那么多条人命,他们之间所有的恩恩怨怨,又岂是一句对不起就能了结的!齐冉啊齐冉,我还是那句话,你为什么一定要回来,又一直逗留在b市不肯离去,难道你不知道,网上追逃嫌疑犯第一名就是你吗?这样像阴沟里的老鼠似的不见天日的活着,真的是你想要的生活吗?你真是一个矛盾体,一方面想要伤害,一方面又想要守护,可是做人不能太贪心,什么都想要,最终只能什么都得不到。在爱与恨中挣扎的你,什么时候才能看清这个道理早日解脱呢?
不过无论如何,这一次承你的情,能提前一步得知对方的行动,给自己一个公平对决的机会,文沫已经很知足。
不过那个人心思之缜密,心肠之冷血,天生就是做罪犯的材料,齐冉作为他手里的一只枪,想必日子并不好过,任谁也没有办法在齐冉这么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在身边的时候,能够心无旁骛半点不害怕,对方想要掌控齐冉并不容易,最大的可能,便是捏住他的把柄,限制他的行动,在这种高压势态下,齐冉还能抽出时间过来跟踪她提醒她实属不易,但愿他的这一行为不会被对方察觉。手里的枪如果不合用,这把枪会有什么下场,明眼人都知道。只要对方觉得他已经掌控不了齐冉了,等待齐冉的,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对方甚至不需要弄脏自己的手,简单一个匿名报警电话便能够解决。
不过现在不是担心齐冉是什么下场的时候,顾不得正是凌晨时分,文沫匆匆打电话给李响岳,之前事态并不明朗,文沫只简单汇报了h市虎头蛇尾的案子,没有跟他多说什么,但是现在有必要向他通报一声。
文沫的办公室里积累的旧档案不多,只有区区十份。巧合的是如果按年度计算,基本上一年一起。这些旧案曾经一直萦绕在文沫的心头,每年案发的时间段,她都会忍不住回去走走,以期能找到突破口,但年深日远,证据在逐渐流失,想破案又谈何容易。如果对方真的是以这个顺序来向文沫发出挑战,那么对方出手速度一定很快。因为项钏死的日子是9月3日,也是h市十年前高校女生连环被杀案的第一名受害者死亡的时间。文沫办公室里九年前仍为侦破的连环灭门案,案发时间就在五天以后,如果凶手遵循着案发当天,杀害她身边亲近人的做法这一规律的话,五天之后,也许就会有人受到伤害,这绝不是文沫愿意看见的。
相信以李响岳的性子,如果对方真的要对他下手,他肯定是希望不被蒙在鼓里,努力抗争到最后一刻,不论输赢,束手待毙被人偷袭什么的,他绝对不能忍受。
半个小时后,李响岳带着一大堆卷宗来医院与文沫会合。刚刚见面,先将文沫上上下下地打量一遍,发现她确实毫发无伤之后,把档案扔给她,气呼呼跑去卫生间拿起电话拨给了远在h市的程功。在对方血眼惺忪间接起电话后,不由分说地先骂了个狗血淋头。
贴身保护,当了警察这么多年的程功不理解这四个字的分量吗?明知道现在有人开始针对文沫制造一起又一起的血案,还放任她一个人到处乱跑,对方已经紧锣密鼓地排兵布阵,摆开开架式准备打仗了,他们像没头苍蝇似的自顾不暇,多方作战,几乎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李响岳太了解文沫的性子了,别人伤她害她,她可能一笑置之,不会往心里去,但如果别人伤害她周围的人,她会一力抗起所有的责任,认为别人的不幸都是她带来的,然后像只乌龟似的缩进自己的壳里,独自****伤口,任后悔和自我厌恶的情绪吞噬掉她。
她可是受过强烈的精神刺激,心理承受能力原本就比一般人脆弱。对方能找出齐冉来,并且将他为自己所用,还杀了项钏,显然是铁了心看准了文沫的软肋,开始往最疼的地方下刀子。
别人可能忘了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低调得不知藏在哪个角落里的崔志佳,李响岳却从来没有忘记过,还有一个人不知道藏身何方,对文沫虎视眈眈,随时都想伤她害她。像崔志佳这种偏执狂,跟齐冉还不一样,齐冉对文沫始终心怀爱意,他所有的疯狂,都是以不伤害文沫为前提的,崔志佳对文沫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占有欲,因为得不到而无法罢手的偏执占有,当占有的目的无法达成之后,宁可毁掉也绝不让别人拥有,才是崔智佳最想做的。如果在这节骨眼上,不该出现的人全部都回来添乱,文沫就是有三头六臂,也绝对躲不过所有的明枪暗箭,程功这种时候擅离职守,置他的命令于不顾,怎么能让李响岳不生气,只觉得自己当初看错人了,怎么会认为程功配得上文沫。
半梦半醒间,被人劈头盖脸就骂了一顿的程功有些发懵?他是直到李响岳挂了电话之后,才后知后觉地看到来电人的名字,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惹了这位几乎等同于他老泰山的人物。
留在h市做善后工作是文沫的要求,她希望程功能尽可能地多提审凌况几次,再从他的嘴里问出些神秘人物的情况,哪怕明知道以对方的谨慎,自知要将凌况交给警方,不可能露太多的马脚,但凡事有例外,他们不问清楚,又怎么能够甘心。
凌况提起那个人,反感的态度居多,这一点程功很能理解,被人逼得走投无路,无论怎么选择都是死路一条的感觉并不好受。原本想着该问的也问的差不多了,凌况确实不知道更多关于对方的消息,他已经买好了明天早班飞机票,没成想睡到半夜,便被李响岳这么一顿骂。天积善成德他比谁都更想时时刻刻陪在文沫的身边保护她的安全,但他很清楚文沫从来都不是需要在某个男人羽翼下被人保护的小女人,她有足够的能力能够为自己撑起一片天空,她是适合站在男人身边的女人。所以程功努力不去太过担心她,努力不要让自己太过黏着文沫引起她的反感。
他跟李响岳立场不同,一个把文沫当闺女似的疼爱,每每发生危险,永远都第一时间想要保护她,一个把她当成自己并肩战斗的战友兼伴侣,希望两个人能够携手并进,永远站在同一起跑线上,有很多的共同话题可以聊,自然看待同一件事物的方式和眼光是不同的。
程功抱着被子坐了半晌,既然再无睡意,索性早起,赶去机场好了,想想再过四个多小时,就能见到她了,被人骂醒也并非全无好处。
李响岳洋洋洒洒地骂了二十多分钟,他是骂爽快了,挂了电话出了卫生间之后就看到文沫满脸不赞同地望着他,突然有一种家里养了三十多年的白菜被头蠢猪给拱了的失落感。怪不得中国人争先恐后的想要生个儿子,自家辛辛苦苦养大的闺女居然被别人连盆都端走了,实在是掏心掏肺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