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崇智接了前妻打来的这个电话,内心开始不平静起来。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切疼了这许多年,得知女儿不吃饭,他这做父亲的,当然也会心急如焚,可是他不敢在妻子面前表现出来,天知道到底是女儿真的有事,还是彭媛媛找个借口向诱他回家。

他此时躲藏的地方,其实离家并不远,亲朋好友找上门的事,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那么大一笔钱,他赔得只剩个零头,现在好不容易赚回来一丁点,自然看得比命还重,不可能会甘心交给任何人,想让他还钱,等下辈子吧。

坐立不安地看了会电视,许崇智终于决定乔装打扮,出去刺探一番,如果彭媛媛真的没有骗他,他回家看看女儿又何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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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不单行

距离上一回彭媛媛给许崇智打电话要求他回家看望一下女儿已经过去三天了,女儿依然倔强地跟她耗着,躺在床上不言不语不吃不喝,那不负责任的前夫却再没有音讯,打电话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彭媛媛暗中咒骂了几句他怎么不去死,活着就是祸害人,还得咬咬牙忍下心中的怒气,继续规劝女儿。

好说歹说,女儿就是一句也听不进去,一根筋似的,非得要她把许崇智找回来,卖房还钱,然后一家人再和和美美的过日子。许美娴已经17岁,有什么不懂的,尤其是他们这一代的孩子,父母离婚就跟吃饭喝水一样随便,在单亲家庭长大,根本不是新鲜事。她最好的两个朋友,都是在近几年父母离异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天也会降临在她的身上,她一直以为,就父亲那个性子,老实木讷得很,再没有比他更顾家的男人了,根本不会在外面找小三,没有小三,夫妻俩的关系就不会出大问题,离婚很遥远。

没成想,父母不但迅速而无声地离了,而且已经离了两年,母亲一直都瞒得她好苦。这两年伪装来的快乐原来都是假象,她也成了单亲家庭的孩子,也会像她的好朋友那样,在父母再婚后成了多余的那一个,爹不疼娘不爱,渐渐变成透明人,穿着破旧的衣服,吃着剩菜剩饭,再无人问津,成为父母双全的孤儿。

正是多愁善感的年纪,由不得她不多想,只要一想到如果以后母亲有再婚的可能,她就立刻会由掌中宝变成墙边草,从此以后悲惨生活可以预料,便钻了牛角尖,死心塌地地想要重新撮合父母,至于父母亲因为什么要离婚,又是否还能在一个屋檐下和平共处,卖了房子之后他们一家的生计要着落在何处,她就顾不上了。

其实躺在床上她也饿得难受,看着母亲明显哭过的红眼圈她也会心疼,可是她更恐惧,恐惧自己以后非人的生活。人都是自私的,更何况面对的还是从前对她言听计从的母亲,她自然而然认为自己只要抗争到底,再过两顿不吃母亲一定会扛不住心疼,乖乖地把父亲找回来。

对不起,妈妈,就原谅这一次女儿的自私吧。我也只是想要一个温暖的家,就算为了女儿,求您再坚持几年,等我大学毕业了,便什么都随您所愿。望着母亲略显憔悴轻手轻脚离开的背影,许美娴一偏头,眼角滑落一滴晶莹的泪花。

彭媛媛黔驴技穷了。女儿软硬不吃,任她磨破了嘴皮子都没有用,这才三天时间,小脸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不少,颧骨微凸,眼睛里布满血丝,脸色也变得苍白。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这么多年含辛茹苦养大、从来没有挨饿受冻过,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以前连一顿饭不吃都会嚷嚷着喊饿得不行的女儿,硬生生就是扛了三天滴水不沾牙。彭媛媛只得无奈妥协,发动一切她可以发动的力量去寻找许崇智的下落,仍然不死心地一遍又一遍拨打着已经关机的电话,希望这个没良心的男人,能保留着人性的最后一丝良知,回来看看女儿,哪怕他们两个复婚的事情办不成,至少回来看一眼,劝慰一下总是好的吧,这是他作为一个父亲应该尽的责任。

拼了命想找许崇智的除了彭媛媛,还有那些他欠钱不还的人家,其中以他的亲大哥许崇礼为典型代表。许崇智坑完自己父母后,便把魔爪伸向了最亲的一帮人,他的亲大哥许崇礼,堂哥许崇仁,许崇义,还有堂弟许崇信,堂姐徐崇薇、许崇燕,大概每家都借给了他三到五万元不等,两年的时光连一毛的回头钱都没见到。

许崇礼这两年也真是倒霉,先是父亲检查出来得了肺癌晚期,发现时已经基本医不得了,连一个化疗的疗程都没撑下来人就咽了气,母亲本身就体弱多病需要长期吃药,这下又受到丈夫去世的打击,身体垮了很多,全靠药养着。父母手里存着的一点养老钱,早些时候已经被许崇智骗得干干净净,那点零头根本不够看的。老母亲的生活和医疗,还有许崇礼一家人的生活,就指着他开的那个十米见方的小卖部,任他再勤快,也仅够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和母亲的医药费。这艘家庭的小帆船已经经不起任何惊涛骇浪的打击,但人倒霉起来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

许崇礼只有一个女儿,刚结婚一年半就离婚回了娘家,带回来了才三个月的小外孙女,许崇礼虽然有些老思想认为女儿离婚很丢人,但毕竟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女儿,也不可能做出将她们赶出去不给饭吃的举动,一家人节衣缩食,怎么也能养活个小孩子吧。

然而这孩子养起来却着实费钱,五个月的时候,孩子表现得嗜睡、厌食、小脸刷白,还时不时呕吐,甚至流过两次鼻血。原本谁也没当回事,小孩子生病很正常,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不像以前新生儿死亡率高,去医院检查一下,开点药也就是了。没想到到他们县城的小医院一检查,医生就说怀疑是急性粒细胞白血病,让他们去市里边的三甲医院复查。

小外孙女的病情很快被确诊,这么小年纪的孩子,可以算得上是患病年龄最低的了,却得了这么急的重病,很难医好,就算她的父母双方有骨髓配型成功,前期加后期的治疗费用也得好几十万,还有复发的可能。

许崇礼被这么庞大的数字吓傻,以他的经济实力,拿出这么大一笔钱可真是得砸锅卖铁,女儿去找了孩子的爸爸,只是这个孩子的爸爸那就不是个人作的东西,一听女儿生病,可能要花几十万还不一定治得好,他连夜跑去外地打工再没露过面,连孩子都不再见上一面,只有孩子的爷爷奶奶,假惺惺地送来了几千块钱,一个劲地强调他们家生活困难,实在是无力负担医药费,一切都由亲家做主。

许崇礼懒得跟这种人计较,婚都已经离了,眼不见心不烦,他只恨自己为什么当初眼睛瞎了,没替女儿把好关,没有死拦着,让她嫁了这么一户人家,拖累小外孙女刚刚生下来才几个月,就遭了这么大的罪。

他的小外孙女乖的很呐,身上插了好几根管子,又输液又检查的,哭两声劝劝就好,小小年纪虽然不懂事,却总是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还偶尔冲着你笑,看的人心都碎了。

许崇礼没读过多少书,大道理不懂,直接来实际的。他一咬牙一跺脚,就是砸锅卖铁这病也得治!他开小卖部的门脸房,是他在自己家旁边用彩钢板简易搭出来的,转手卖出去,因为地段好,也能值个六七万的,许崇礼连着房子,带着安身立命的小卖部一起卖掉,得了三十七万,再加上他和老婆子两个人的棺材本六万多,女儿那里全部的积蓄也有四万块,离医药费还差着小十万块钱。

因为许崇智借钱不还,原本相处的都不错的亲戚一听许崇礼这回也是张嘴借钱来的,态度多少有些抵触,他磨破了嘴皮子,跑断了腿,在亲戚朋友借了个遍之后,还差五万多的窟窿,却是再也没处可借了。

许崇礼将最后一线希望放到了许崇智身上,他不管他将原来大家给他的那么多钱都花到了哪里,他只想拿回他的那一份,当初他可是借给了弟弟五万大洋整,正好可以填补这个窟窿。外孙女儿的救命钱呢,许崇智总不会没良心到连个小孩子的生命都不顾的地步吧。

然而一个人一旦堕落到没有人性的地步,你再用世俗的道德准则去要求他,郁闷生气的只能是自己。许崇礼打爆了许崇智的电话,对方好不容易接听了之后,一听说许崇礼是要钱要给小外孙女看病,许崇智只硬邦邦地扔下一句没钱,那么小的孩子要费那么多的钱不如让她死了算了就挂了电话,再打,再也没人接听过。

这已经是半年之前的事情了。这半年来,许崇礼的小外孙女住院的时间比在家呆得长,一天医药费就得小一千块,断断续续也花了不少钱,因为小孩子免疫系统发育本身不完全,白血病又是基本上丧失了身体原有的免疫能力,她只得在干净的无菌病房一个人孤零零的呆着,身边照顾她的都是专业经过消毒的医护人员,他们这些大人想要看她,只能隔着厚厚的玻璃窗。

有很多次,连女儿都支持不住想要放弃,可是许崇礼不甘心,那是他抱过哄过的亲外孙女儿,会哭会笑,会用她那小小的手去拉自己的手指头,那是一条命啊!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

这半年来,外孙女的体征虽然一直都不稳定,甚至有好几次医院都下了病危通知,但她的求生意志很顽强,一直撑着,一直苦挨着,许崇礼知道,她这是想活着。连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都知道为了自己的性命,拼尽全力地去吸每一口气,他们这些做亲人的又怎么能够轻言放弃?

可是不放弃,每天小外孙女的命都是需要花大笔的钱来买的。这半年来他们已经花了十多万,女儿和外孙女的配型又失败了,他们老两口年纪大,身体不好,根本不符合骨髓移植的条件,非亲缘间配型成功率又低得吓人,骨髓库那边迟迟没有动静。

最近一个月,小外孙女病情迅速恶化,到了近期几乎每天都要抢救两次,才能勉强将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医生也说了,如果最近十天之内再找不到合适的骨髓,他们这些做家长的,怕是要做好心理准备了。

钱花得像流水一样,许崇礼卖房子的钱款几乎花用殆尽,他还有老母亲需要养,那笔棺材本儿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动。

他开始每天不再去医院,因为他无法看到小外孙女那因为疼痛而皱得像菊花一样的小脸,仿佛那粗粗的针头都跟扎在他的心上一样疼。

他开始在大街小巷里转悠,希望能与许崇智不期而遇。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即使现在要回他借给许崇智的那五万块钱,外孙女的命能不能救得活依然不是他说了算的,但他总得有点精神寄托,总得找个理由,让自己有点事做,最次,也希望能有出这个人渣来,把他交给公安局。

在许崇智失踪后不久,他们这些亲戚朋友寻找他已经很困难时,他们就已经在公安局报了案,告许崇智诈骗,公安局立案是立案了,可也仅仅简单地调查了没多少时间,便不了了之。他们这些人几次去追问,得到的答复都是,许崇智也许已经潜逃到外地,他们什么线索都没有想找人太困难,跑去外地办案,经费就得这些当事人出了,人吃马喂,挑费不不如以静制动,等着许崇智回来主动露面。

公安也承诺只要他们这些亲戚发现许崇智的下落,马上打电话给他们,他们会立刻赶过去。拜咱们国家让人蛋疼的公安办公经费制度所赐,除了重大刑事案件,也就是说杀人之类的以外,其他案件尤其是经济类案件在侦办的过程中产生的办案经费,大头都是需要当事人去承担的。这也是为什么现在国内网络诈骗这么猖獗,屡禁不止,而且被诈骗的钱财很少有能追得回来的原因。也许寻找诈骗犯,追缴这笔钱的花费,远比被诈骗走的费用都要高,真心承担不起呀,人财两空也就罢了,到最后也许因为各种原因,证据不足,抓到的人还在放掉,谁会这么吃饱了撑的没事做,给自己找这么多不确定因素呢?

所以那么多的案件哪怕爆了出来,查来查去,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不了了之,损失的钱财自认倒霉。这种扭曲的现状,落在许崇礼眼里,就是法律无用,警察无能,想要收拾许崇智,还得他自己想办法动手才行,至少先抓住他,把他打一顿再丢进公安局是可行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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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具河漂

可惜,直到他小外孙女死的那一天,他都没能实现这心底小小的愿望。[]suimeng.

他们那儿有习俗,未成年的孩子夭折,尤其是像外孙女这种还不满周岁的,是不能办葬礼的,甚至老人都不能送。他只能跟着老妻站在家门口,望眼欲穿等女儿将外孙女儿小小的身子送去火葬场,换回来不足一捧的骨灰,然后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外孙女存在过的证据。

经过这次打击,许崇礼整个人都佝偻了,每天吃早饭就离家,不到天黑透绝不回来,他每一天都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周围形形色色的人,以期发现那个让他深恶痛绝的弟弟。

每天魂不守舍的模样外出打转,让他的亲人十分担心。一个幼小生命的消失虽然早已让他们一家人痛彻心扉,但是生死有命,孩子已经没了,他们就是再难过也必须得接受这个事实,死者已矣,活着的人生活总是要继续,作为家里顶梁柱的许崇礼,上有老母要奉养,下面还有老婆孩子,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这个早已经摇摇欲坠的家庭就要彻底散了。

女儿本来就没有固定工作,没结婚之前还打过零工,结了婚之后不久就怀了身孕,一直休息在家,之后又经历离婚,孩子生病去世等一系列打击,身子骨没有以前硬朗,老两口心疼女儿,先让她先养好了身子,再出去找工作,因此一家人现在基本上就是在吃以前的老本。可是没了房子和铺子,总这样坐吃山空也不是个事,母女两个商量着,做生不如做熟,还是在周围的小区合适的地段租个小铺子开小超市,只要他们勤快踏实,生意应该说得过去。

就在母女两个想着要如何劝说许崇礼重拾人生的信念时,他突然像没事人一样回了家,看起来似乎恢复了正常,积极听从妻女的意见,开始四处寻找合适的小铺面,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在经历磨难之后,终于盼到了迟来的彩虹。

老张和老刘,是一对儿认识了三十多年的好朋友,两个人在同一间工厂上班,脚前脚后退休,又同时痴迷上钓鱼。当鱼漂在水面上下起伏,收竿钓取一条条鱼时,不论那鱼是大是小,何种品种,带来的那种满足感,是菜市场上买鱼所无法比拟的。人嘛,上了点岁数退休在家,无所事事的,总得找点寄托,找点乐子,所以两人便结伴在钓鱼这条路上一溜烟地撒欢儿跑不回头了。痴迷到最后他们居然迷上了夜钓,家人苦劝夜钓如何危险,两位老人的身体如何撑不住,却都没有结果,他们依然我行我素,总是结伴去江河湖海或者人迹罕至的水库,兴致来了,可以一天一夜不回家。要不是现在通讯发达,打个电话能知道他们在外面平安无事,家里人不定要急疯成什么样。

这不,前段时间本市普降大雨,连城市街道的积水有时都超过一米深,出行十分困难,但这对钓鱼爱好者,就像捡到了金元宝一样兴奋,因为上游的水库要开闸泄洪,他们平时总去钓鱼的一条河,此时水面比以前足足上升了两米,水库泄洪,一定会放下很多大鱼来,这是常识,他们两个如何不激动。河里面野生的鱼越来越小,钓鱼的人实在太多,投放的鱼苗不足,他们最近钓上来最大的一条鱼也不过巴掌大小,太没有成就感了。因此得知泄洪的消息,他们兴奋地磨刀霍霍,整理好自己全部的装备,准备上外套和干粮,要大干一场,钓它个千八百斤鱼,好好过过瘾。

两人早已事先踩好点,因为那条临近枯萎的小河现在水位暴涨,他们以前经常去钓鱼的老地方已经不再安全,他们决定去市郊著名的石头桥上。要说这石头桥还有一定的来历,是清中晚期时代,一个富商捐钱修建的,传说因为富商家一个近邻,走夜路涉水时不幸溺亡,富商希望以后这样的悲剧不要再重演,就出资修了这座石头桥,200年来屹立不倒,也算是本市的一个标志性建筑物了,直到今天还能正常使用,只不过因为桥面狭窄,车辆无法通过,变成了专门供行人行走的步桥。

因为这桥两岸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居民,即使白天,过桥的人也非常少,更何况他们是打算去夜钓,晚上这座桥上连个鬼影子都见不到,他们支竿下饵,不会有人打扰。桥面高出水面大约两米,即使泄洪,石头桥也没有被淹的危险,反倒因为水面在小幅度上涨,高度正适合他们钓鱼,是非常理想的夜钓低点。

晚上八点多,借着太阳洒向大地的最后一丝余晖,两位老人家摆好座椅,放下钓竿,在桥中间的石头柱上绑上一盏应急照明灯来吸引鱼群,便开始舒适地坐下,一边注意感受手中鱼竿的晃动情况,一边吸烟闲聊。

这一晚上两人过得那是相当痛快,他们以平均每15分钟一条大鱼的速度不停有收获,一晚上钓的鱼,连他们事先准备的几个空桶都已经装不下了,钓到最后,他们不得不选择将小一些的鱼忍痛扔回河道,却仍然舍不得回家。钓鱼嘛,陶冶情操打发时间是主要的,鱼获什么的都是次要的。

凌晨四点半,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河面上泛起一层薄薄的白雾,哪怕正值伏天,河面上也有几丝寒意,两位老大爷纷纷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长袖外套穿上。不停提竿的乐趣,让他们忘记了整晚钓鱼的疲惫,仍然兴奋地盯着手中的鱼竿。此时桥头的应急照明灯忽闪了几下之后渐渐熄灭,一般上他们准备的三个照明灯电池全部用尽。不过没关系,再过不了多一会儿,太阳就要升起来了,此时他们看不清楚鱼漂,不是因为天太黑,而主要是因为河面上有雾气,这些雾气,等到太阳升起来就会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