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林悠悠一样的孩子,全国不知道还有多少,有人再也没有出现,也有人时隔多年重回故土,却是从身上找不到与当年半点相似的影子,只有DNA证据表明,这个陌生的人便是某个家庭失踪多年的孩子。
可悲吗?现实就是如此令人窒息。买卖人口历来被认为是无本万利的生意,每一个鲜活的生命都代表着一笔可观的钱财,总会有人为了钱铤而走险。不单我国,全世界范围内放眼去看,人贩子不知道有多少。
还记得以前听过的那个恐怖故事吗?法国巴黎一对日本新婚夫妇到巴黎度蜜月。在巴黎,妻子在一间时尚服装店试衣服,身为丈夫就在试衣间外等候。等候多时却不见妻子走出来,紧张的丈夫要求店员到里头查看,却意外发现试衣间空无一人。丈夫以为妻子开玩笑作弄人,要他紧张。于是回到酒店等他回来。几个小时却不见妻子的踪影,才知事态严重。丈夫赶忙报警,并到巴黎所有的服装店和医院询问妻子下落。三星期过去了,妻子犹如从人间蒸发,音讯全无,伤心的丈夫只能收拾包袱回到日本。由于无法从绝望中振作,丈夫无心工作,甚至独自生活,决定把自己放逐,流浪到各地方。几年后,他心血来潮到一破旧的屋子参观一场畸形秀(FreakShow)。他见到一肮脏生锈的铁笼里,有一女人四肢全无,身躯,包括脸部,犹如破布般残破,充满疤痕。她趴在地上扭曲着,并发出犹如野兽般的呻吟声。突然间,男人惊恐地发出尖叫声,他从那毫无人样的女人脸上见到一张他再熟悉不过、属于他新婚不久就告失踪的妻子脸上的红色胎记。
我们在这里不讨论故事的真实性,只讨论从这个故事中我们能直接看到的东西。试衣间这种地方,相信所有人都进去过,上至一般人买不起的奢侈品店,下到普通路边小服装店,试衣间是必备空间。那么人们进试衣间试衣服的时候,门一关,小屋里就只有自己,是不是会让人感觉很安全?安全到可以毫无顾忌地脱掉衣服。可是谁又知道,那间试衣间是不是只有一个通向外面店面的门呢?当你以为自己是一个人的时候,也许你背后原本是墙的位置,已经被人偷偷打开一个小缝,以观察你是否具有商品的属性和下手成功机率有多高。
然后,你就可以很神奇地从这间小小的封闭空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当然了,如果是在国内,这种方式只适合于独身来逛街,没人知道其进了哪家店的人,不然警察应该很快能发现试衣间里的秘密,那还能玩下去吗?人贩子最喜欢做的是细水长流的买卖,如果服装店是他们掩护,他们不会胆大包天到对两人以上组合的其中一人下手,被发现的机率太高,他们要再换地方的话,成本会比一个肉票价值高得多,他们脑袋被门挤了才会这么做。
扯得有点远了。其实说来说去,就一个意思,外面的世界,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可是在表面的平静下也许隐藏着狂风暴雨,一旦时机成熟,便会瞬间吞没接近其范围的一切。夜归、轻信、离群,都会让自己变得唾手可得,增加被伤害的危险。无论到什么时候,都必须时刻绷紧安全这根生命线!
确定凶手到底是不是林悠悠,便成为摆在警方面前最迫切的问题。
林悠悠今年应该二十二岁了,青春发育期的少女,日后可能的长相多种多样,要不然为什么会有女大十八岁这样的老话。所以想用她以前上学时照的照片模拟生长不是不可以,但是误差太大,参考价值有限。而当年林悠悠失踪案的卷宗又着实太过简薄,别说留存DNA样本,就是连个指纹都没有。人家亲生父母都不配合,把他们从林悠悠奶奶家给轰出去,难道他们还能直接把人给抓了不成?所以现在哪怕多起血案发生后,警方从各个案发现场搜集回来的各种物证堆成了堆,却苦于没有任何可比对的材料,无法验证凶手的身份。
于是唯一的活口王亚又被警方想起来了。
王亚的事,文沫早就听说过,其实在文沫看来,虽然法律明文规定,公民有配合警方侦查的义务,但是像王亚这种虎口脱险,却要被迫指认救她性命的人为人贩子偿命,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换谁谁都不愿意做此等没良心的事。
如果林悠悠仅仅是想报复当年伤害过她的人,文沫还认为她的行为虽然法理不容,但仍然有情可原。可是李常志一家又算怎么回事?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是早就与蔡清雅离婚的前夫,他就罪该致死吗?哪怕李常志该死,那他的母亲和儿子呢?也该死吗?一个只有几岁的孩子,还是不懂事的年纪,就被活活虐杀致死,案发现场小小男童尸身下的一汪血水和他身上大大小小十好几个深可见骨的刀伤,无一不说明他是受了不少的折磨才死的。
林悠悠已经不单单是一个长期受虐心理异常的受害者了,她早已经被时间和经历吞噬了做人的底线,变成个不折不扣的杀人魔王,N市有她在一天,血雨腥风的日子就远不会结束。这样的她,还能让王亚说出,她杀的都是该她之人,她的行为都是正义的的话来吗?
王亚做梦都没想到,当她从被绑架的恐惧中渐渐缓过神来,慢慢开始习惯现在的工作节奏,调整好心态准备好好生活的时候,N市这群阴魂不散的警察居然再一次来打扰她刚刚平静下来的生活。
他们来的目的不用说,一定是希望从她口中得知关于她救命恩人的一些情况,王亚不无鄙视地想,这都多长时间了,他们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找到,真是大快人心啊。
他们这些警察还真是执着,可是这样的执着有意义吗?死的不过是几个人渣,他们死了好,死了,这个世界上就少了几个败类,更多的人会因为他们的死而变得安全,不用再经历一次自己经历过的悲剧。
这样的人渣死了,就值得这些人民公仆马不停蹄地来回跑上好几千公里反反复复地找她,可不见其他刑事案件他们办得这么仔细,真替自己交的税感到不值,养了一群废物!
王亚的不高兴和不待见是明晃晃写在脸上的,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前一次找过她的警察微微有些脸红,这小姑娘也挺不容易的,可是他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谁让她是唯一的活口呢,只能对她不住了。
文沫假装没看到王亚的拒绝和反抗,几人面对面坐下后,她率先打破了沉默,却是说些闲话,想先引得王亚放松下来,消除她的抵触情绪,诱她开口。
王亚一开始不论文沫说什么都像蚌壳一样闭紧嘴巴就是一言不发。文沫基本上都在自言自语,从人家的工作到这边的气候,从父母又聊到大学,天南海北,王亚感觉就像有只苍蝇在她耳朵边上嗡嗡嗡个不停,她忍了又忍,觉得不应该理这些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的家伙,但是文沫那堪比唐僧念经的功力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再不开口制止她就要疯了。
“喂,你们来到底想干什么,我全都知道,别兜圈子整些没用的,我不吃那一套!”王亚粗暴地打断了文沫的喋喋不休,觉得吼出这一嗓子连带着将刚刚在心底积起的郁闷之情都吼没了,别提多舒爽。
王亚终于接话了,文沫心底松了口气,刚刚她天马行空地说了那么多,王亚要再不接话,她还真不知道还能坚持说多久的废话,她文沫什么时候也不是个话唠,一口气说这么多实在是有些难为她了。还好还好,有比她先沉不住气的。
“王亚,今天我们找你来,确实是有事相求,但是我也先明确说清楚,你在这起案件中,是受害者而不是人证。所以你有权利按照你的想法做事,没有义务一定要配合我们。你什么都不说,是你的权利,你愿意帮助我们,我们会感谢你。”
“感谢?你们的感谢,太廉价了。如果那对恶心的母子没有死,现在坐在你们面前的我一定不会在这里有空听你们说废话,而是不知道被卖进哪个小山沟里被逼着做了人家的媳妇,一辈子都回不来了!我父母就我一个孩子,失去了我,他们怎么办?一把年纪却变成失独老人,他们难道不是受害者吗?那些死了的,在你们眼里才是命吗?”王亚想起家中因为前段时间自己出事,母亲又多了不少的白头发,父亲的背也渐渐开始弯了,就有些受不了。也正因为家里的亲人承受不了失去她的痛苦,才让她对陆梅母子更加痛恨,对救了她命的神秘女人怀着深深的感激之情。
这份感激让本就性格中有偏执一面的王亚认了死理,坚持一条道走到黑。小悠当初估计也没想到,她随手救的姑娘会为了帮她死扛着不告诉警方,才使得警方迟迟拿不到她的画像,得以在N市来去自如,搅风搅雨吧。
“你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肯定智商和眼界都是够的,所以多余的话我不想多说,只问你,你是不是认为,她的行为都是正义的,她对你来说,是比警察更值得信赖的角色?”
“那还用说吗?我被坏人绑架的时候,是被从你们眼皮子底下带走的,难道不是你们无能?”王亚脸上满是讥讽:“既然这一次你们这么懂事,还白跑一趟干什么?哼,嘴上说得好听,当我是三岁孩子吗?”
“你当然不是孩子。你是个思想成熟、能为自己负责的成年女人。这才是个孩子。”文沫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照片。照片上,是个笑得很灿烂的小男孩,他穿着一身运动装,正抱着个篮球,玩得满头是汗。
一张充满年轻与朝气的脸。任是什么样的人见到这么健康活泼的孩子照片都生不出反感来。王亚看了照片之后,神情有一瞬间的温柔,她是很喜欢小孩子的,要不是当初高考报志愿的时候母亲死活不让她学幼师,她现在肯定是个孩子王了。
“这个孩子,可爱吧?可是你再看看他现在的样子。”文沫又摆出两张照片,左边的,是案发现场警方拍的,小小的男尸俯卧在血泊里,看不清楚长相,可是他身下那么大一滩血足以说明很多问题;右边的,是法医解剖台上****的小身体,冲洗干净有些发白的利器伤密密麻麻遍而全身,脸上还带着死前最后的痛苦和不甘。两张照片一左一右,夹着中间那张阳光灿烂的笑脸,说不出的刺眼。
如果不是两张脸的五官惊人相似,王亚怎么也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几岁的孩子,却已经死了,而且可以看出死之前还受不了不罪,到底是谁这么残忍,会对个还不懂事的孩子下手呢?他还算是人吗?王亚的眼中渐渐聚集起哀伤与愤怒。(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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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堪回首
虐童杀童的人,是最容易能让人产生憎恶的共鸣的。千百年前,就有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观念存在。一个族群,保护自己幼小的同类几乎是一种本能,更何况人类这样的智慧种族。
文沫从来不打没有准备之仗,这一趟千里迢迢来找王亚,出门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功课。虽然王亚的同班同学都已经临近毕业季,走得七七八八了,能找到的人不多,但是这些能找到的人,几乎众口一词地告诉了文沫王亚非常喜欢孩子这一特点,她曾经不止一次地告诉别人,她想学的是幼师专业,而不是现在的经济学。
相信真正爱孩子的人是不可能看到这样三张照片而无动于衷的。尤其是三张照片放在一起的时候,那么明媚的笑脸与苍白毫无血色的小脸,会让人不自觉地去联想这个孩子身上到底都发生过什么,从而更恨伤害他的那个人。
刚刚王亚一瞬间的表情没有逃过文沫的眼睛,她知道自己找对了路子,像王亚这种执着而倔强的人,有自己一套行事准则,她认同的道理便是真理,无论你说再多讲再多的大道理都是没有办法动摇她自己内心世界坚定的真理的,所以在之前不管是在N市还是在王亚现在的工作单位,警方两次找上门两次都无功而返也正因为如此。
她根本不愿意听你去说的话,单纯而狭隘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王亚固执的基础,就是救她的那个凶手,无论其行为是多么有过错,出发点都是好的。作为受益人的王亚自然将她奉为天神,不愿意帮助警察将之绳之以法。
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杆秤,有着最朴素的道德和法律观念,会下意识地做出最利己的选择。在文沫看来,王亚的沉默并不是一件坏事,比起那些分分钟转头就能将别人出卖得干干净净的人,王亚这样有原则的人才更适合做朋友。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不!!不!!不!你一定是骗我的!不!她绝不是那样的人!拿走拿走,拿走!把这些照片通通拿走!你们说的一个字我都不信!你们就是想骗我的口供,骗我出卖我的恩人!你们这些警察就是一堆会骗人的酒囊饭袋!你们给我滚!滚!“王亚从最开始的喃喃自语到最后的爆跳如雷,气急败坏地将三张照片扫到地上,手指着对面的警察开始破口大骂,她状若癫狂不停地扯着自己的长发,嘴里痛苦的哀鸣如受伤后绝望的小兽。
在父母同学和老师的眼中,王亚一直是内向而敏感的。这种性格特点的人,一般都比较心思细腻,容易钻牛角尖,较之大大咧咧的人,更容易受到伤害。也许别人不经意的一句话,就可以让她多思多想半天,王亚原本按部就班的生活因为临近毕业的关系,马上就要起一些变化,她敏感脆弱的心理还没有来得及适应这一变化,在她一帆风顺的生命中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危机,虽然过程惊险了些,但好歹她囫囵个儿地全身而退,因为急于逃离N市想要换个环境,她几乎没做休息便又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中。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同事,高强度的工作,因为成年离校走上工作岗位,她的身份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由在校的大学生变成了一名普通的上班族,领导和同事需要重新认识,搬了新家还没有来得及交新的朋友,孤单漂泊异乡的痛苦和无助,加上惊魂甫定,还没有来得及排解的心灵创伤,王亚能撑到现在,足以说明她性格中有坚强的一面。
文沫刚刚抓住了她的软肋,将她一直用于粉饰太平和自我麻痹的精神支柱摧毁,在她心中高高在上的救世主,其实并不是天神般的存在,恰恰相反,她来自修罗地狱,作恶多端,手上沾着无辜儿童的鲜血。内心中所有原本被压抑着的惶恐和不安爆发出来,端庄贤淑的王亚,像个疯子似的又喊又叫,对试图让她平静下来的文沫拳打脚踢,甚至直接上嘴去咬。文沫不敢有太激烈的反抗动作,怕自己一时手重不小心伤了她,只能忍痛紧紧抱着王亚,不停地抚摸她的背部试图让她自己能够慢慢平静下来。
压抑太久的情绪是需要宣泄的,因此文沫没有太多劝什么,只是紧紧地搂着王亚,不顾她的挣扎,让她感到安全,有人可以依靠。王亚渐渐平静下来,微垂的头角度正好能看到刚刚被她扫到地上的照片。
照片上那个健康活泼的男孩,生命永远定格在了这一瞬间。他不会再长大,不会再去经历学习的辛苦,恋爱的甜蜜,成家立业的幸福,他的生命之花还未从未曾绽放过便已凋零。王亚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满脑袋都是刚刚那小小的尸体上犬牙交错的伤痕,原来她心目中自认为的救命恩人,是这样的一个杀人魔王,她一直以来的坚持都变成了个笑话,情何以堪!
“你们想知道些什么?”王亚沙哑的声音中带着深深的失望,整个人萎靡成一团缩在椅子上,四肢蜷曲,头深深地埋在双臂之间,这是人最本能保护自己的姿势,就像在妈妈肚子里一样。王雅现在的精神状态一定糟糕透了,本来她这种性格的人,在遭遇意外的时候最容易患上PTSD,同时也最容易被忽略,其实不论是她一开始拼命的保护凶手,还是后来歇斯底里绝望哭闹,都是PTSD症状的一种表现。以前的她尚能够做到自我调节,如果没有外界刺激,经过一段时间的舒缓和平复,她可以不药而愈慢慢回归正常生活,但是现在,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激发了一直潜藏在她身体内的诱因,王亚现在需要专业的心理医生,来对她进行干预和疏导。
文沫将这件事记在心里,等回头一定给她推荐个靠谱点的心理医生。这是个好姑娘,可不能一辈子就这么毁了。
之后的问讯很顺利,王亚相当配合,有问必答,言无不尽,最后还配合素描师,画了一份凶手的大致画像,然后再三确认警察没有更多的问题要问后,一言不发扭头就走了。
文沫望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也没有说出什么挽留的话来,他们这些警察的存在对她来说十分碍眼吧,如果有可能估计王亚这辈子都不会想与他们打交道,她如此遭糕的精神状态全是拜文沫一人所赐,王亚最不想见的一定是她,自己何必在现在这种时候打扰呢,等忙完了这阵,去找她一个在国内混得挺好名气很高的老同学,应该没问题。
文沫目送着王亚离去,此时的她并不知道,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王亚。
五天以后,在N市的案子尘埃落定,罪有应得之人都认罪伏法的时候,远在西南的王亚,静悄悄地在自己的出租屋内结束了年轻的生命,仅留下只言片语的一封遗书和接到消息后伤心欲绝的父母。她求死的心十分迫切,先是吞服了整整一瓶的安眠药,在试探性地割了两次手腕后,第三刀深可见骨,左手腕上的动脉血管被彻底割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