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曾一度认为这样的母亲是配不上父亲的。直到几个月前。母亲收拾家的时候,他看到了母亲和父亲当时结婚的照片。照片中的母亲,是那么年轻,那么漂亮,小巧的瓜子脸,配上一双会说话的爱笑的眼睛,怎么看都是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美女,与现在的母亲几乎是判若两人。他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知道,母亲也曾经是漂亮的,她也曾站在他们那个年代的时代最前沿,穿着红裙高跟,无忧无虑地享受着生活,直到碰到了那个想让她依托终身的男人,才甘心素面朝天洗手做羹汤,以牺牲自己的美貌和身材为代价,生下一个爱的结晶。她也不是不爱美,只是她在家务缠身后没时间没精力。

家里里里外外干干净净是因为她,他每天吃的饱饱穿的得体也是因为她,她像蜜蜂般忙忙碌碌,才给了父亲和他两个人,最舒适最优质的生活。可是他对这一切视而不见,理所当然,不仅不感激母亲的无私奉献,反而觉得她很烦。父亲何尝不是如此,今天他看到的那个少妇,也许就是曾经的母亲,她也曾经如此光鲜亮丽,吸引着父亲。

男人啊原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花心的动物,他们会不自觉地期待着更加美好的女人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所以当母亲容颜不再,又因为成天围着锅台转,而与这个社会脱节,让他觉得没有共同语言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地投向了其他女人的怀抱,并且美其名曰真爱,而谁又能阻止得了他寻找真爱的脚步呢

这个家怕是要散了吧。桑思锐有些绝望地躺在床上,静静地等待着父母之间爆发的那场战争,他没有办法安睡,度秒如年,内心充满了恐惧和无助。他既想让父母之间的事情赶紧尘埃落定,又希望这一天永远都不会到来。

终于客厅里一片安静,父母回房了,什么也没有发生,与他想象中争吵的样子正相反,母亲被父亲哄得一直低低笑着,那笑意里洋溢着的幸福,让桑思锐觉得胆寒。

他不禁又想起今天下午,那个满脸骄纵的小男孩。是父亲怎样的宠爱,让他养成了那样的性格再联想到父亲故作亲热地一遍又一遍叫他田心的样子,桑思锐死死地咬住枕头,闷声大哭。

田心,合起来就是个思字,曾经是他被叫了很多年的小名。小的时候父亲也曾这样亲切的唤过他,但是后来正是父亲自己厌弃了这个名字,说他一个男孩子,为什么要取一个像女孩一样幼稚的小名,然后他便再也不是田心,成为了思锐。

那个时候他以为,这是父亲爱他在意他鼓励他的一种方式,是希望他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于是桑思锐自己开始本能地抗拒田心这个称呼,哪怕有的时候母亲会习惯之下叫错,他会毫不留情地指责,于是错过几次的母亲再也没有这样称呼过他。

但是现在手足无措被抓包的父亲,却突然开口叫他这个名字。这绝对不可能是他一时口误,因为父亲已经大约有6、7年的时间没有这样称呼过他。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当时不这么称呼自己,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小名带着娘气,他听不惯,而是在那个时候,他已经移情别恋,喜欢上了别的女人,又有了一个新的儿子,他这个儿子,连带着儿子的母亲一起,变得可有可无,变得多余,变得让人不耐烦,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应付他们。心早已经扁了,在行动上或多或少都能够给表现出来。

夜深人静,一直瞪大着双眼睡不着觉的桑思锐鬼使神差轻手轻脚进了父母的卧室,床上睡得正香的两人对此一无所知。桑思锐就那么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父亲身边,低下头借着月光想从他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悔过,不忍,或者内疚。然而他看到的,是父亲一脸满足的睡颜,他睡得那么熟,以至于连桑思锐伸手去摸他的脸,都没能醒过来。

他看到了父亲放在床头的那把枪,那是父亲另一个心头之爱,父亲的同事们传说他会连睡觉都抱着,桑思锐可以很肯定地告诉这些好奇的人们,父亲真的会睡觉的时候都抱着枪的。

他不仅嫉妒那个不知姓名的小男孩,更嫉妒这把枪,因为父亲从来没有抱着他睡过觉,他的手不由自主的伸过去,拿起了那把枪,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就像他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这26年来,桑思锐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父亲会不找这把枪匆匆离开家。在父亲的眼里,枪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是密不可分的,他走到哪里都会带着。可是那天早上,当他睡眼惺忪地从床上起来,顶着大大的黑眼圈,担心被父亲臭骂甚至痛打一顿的时候,才从一脸娇羞的母亲嘴里得知,父亲老早就走。

是去看另外一个妻子和另外一个儿子了吗桑思锐嫉妒得发狂,将那把枪的子弹一颗一颗都退出来,然后通通装进书包,带去学校藏起来。

他这无意的举动,最终让公安局苦苦寻枪26年而不得,又有谁会想到,桑思远刚刚被杀时,公安局在他们的家里大肆翻找而不得的那把枪,实际上正乖乖地躺在桑思锐学校的课桌里。

那是父亲留下的东西,父亲已经不在了,他不想把枪交出去,就像母亲坚定不移地相信着父亲是冤枉的一样,他那个时候也相信父亲是清白的,保住那把枪在年幼的他看来,似乎就像保住了父亲的名誉一样。

现在想来,他那时候太傻太天真,把事情都想得太理所当然,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未完待续。啃书小说网KenShu.C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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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击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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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思锐缓缓地瘫坐在门前,他将身子尽可能的绻起来,双手死死地抱着双臂,盯着天花板吊顶上一处被掩饰得个很好的接缝,乍一看去还以为是漏水留下的痕迹。可是只有桑思锐自己清楚,那是他刚刚搬进这里时,就小心翼翼弄出来的一个安全角落。

父亲留下的那把枪曾经就藏在那里。他几乎每换一处出租屋,都会在吊顶上选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这26年来相安无事,他有惊无险得将枪保存了下来。

但具体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也许是因为父亲真心钟爱这把枪,而他只是想弥补自己曾经的过失;又或者潜意识里他跟母亲是一种性格的人,母亲一直靠着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幻想着父亲只是外出工作,等哪一天他忙完了就会回家来,而他幻想着,父亲从来不会离开自己的枪太久,他早晚会回来拿的,留着这把枪,就是留住了父亲回家的希望。

现实如此残酷,他们已经生计艰难,几乎到了衣食无着的地步,桑思锐每天疲于应付母亲越来越严重的病情,哪怕外出摆摊,也得提心吊胆,想着母亲是不是饿了冷了,会不会一个想不开就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他的心不在焉直接导致收入的严重下降,没有哪个顾客喜欢一个,拿货时驴唇不对马嘴、丢三落四、经常算错帐、神情恍惚的小贩摊主,桑思锐卖的东西又不是什么不可替代的稀缺品。有钱还怕花不出去

他的小摊越来越惨淡,已经几乎到了维持不下去的地步,可是母亲保持最后一丝清醒所需要的药物,却越来越昂贵,两者之间几乎形成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桑思锐会本能地担心母亲的病情恶化,他没有办法好好挣钱,挣不到钱就意味着没有钱给母亲买药,吃不到药母亲的病情依然再不断恶化,这是一个死循环。

桑思锐现在无比庆幸,自己在父亲死的前一天晚上。怯懦得什么都没有告诉母亲。让母亲带着她对父亲最美好的记忆,将那个她爱了一辈子并且会一直爱下去,早已经爱入骨髓的男人,深深刻在心里。

从这一点上来说。也许父亲死得正是时候。不然真相被揭开后是如此的肮脏不堪、如此的让人绝望。一旦被裸地揭开,母亲人老珠黄又常年没有工作,早已失去了谋生的技能。她要么跟出轨劈腿背叛他们之间感情的丈夫一刀两断,可是这种绝决会因为没有经济来源,无力抚养儿子而失去监护权和抚养权,在这个遍地找工作,都要求三十五周岁以下的大环境里,母亲又该何去何从呢像电视里演的那么美好的,下岗女工重新就业的励志故事,毕竟代表的只是极少数,幸运的,勇敢的,努力的人,而母亲,她只是一个胆小的,爱操心爱唠叨的普通小市民,她的肩膀不够坚强,她的内心不够勇敢,让一颗长期依赖别人的菟丝花,突然间直立起来,是违背自然规律的。

所以如果当年父亲没死,母亲选择了离婚,她现在也许正在做着别人不愿意干的,工资极其低下的艰苦工作,只为努力生存下去,她没有任何的幸福快乐可言,人生对她来说也许早已经到了头。

如果当年她选择忍下去,不离婚,对这样一个深爱着丈夫的女人来说,丈夫的背叛出轨,是对她最绝望的打击,她被无情地剥夺了生活中几乎可以算是唯一的依靠,就会像鲜花离开土壤一样,慢慢的、慢慢地枯萎下去,最终死去,哪怕她的仍然活着,但她的灵魂肯定已经死了。现在这个样,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她对外界的一切感应无知无觉,每天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的伤心她的难过她的欢乐她的开怀都是因为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在他死之前一个晚上,给了他的妻子一个最美好最温馨的夜晚,终于让她铭记一生,让她拥有生活下去的勇气,可以一直这么疯下去。如果可以,他希望成为母亲那样的人,可以暂时忘记父亲已经死亡的事实,一遍又一遍地幻想着,他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父亲还是那个光辉正义的刑警队长。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无知也是一种幸福,他但愿母亲能一直这么幸福下去,直到她生命的终点。

不知不觉他早已泪流满面,以前父亲总是教育他,男子汉大丈夫,是宁愿流血也绝不流泪的,所以桑思锐小的时候极少会哭,他不想让父亲以为他的懦弱的。

但是他长大之后,这么多年带着母亲艰难求存,每每要伪装坚强,只有在夜深人静时,他才能暴露自己的软弱,可以热泪盈眶,为了可怜的母亲,为了看不到出路的自己,也为那个容颜在一的时光中渐渐模糊下去的父亲。

他至今搞不明白,当一个月前他初回这座城市的时候,那个声称是他同父异母弟弟上门时,他为什么没能将对方直接打出去,反倒仔细辨认着,分析着,试图从对方已经成熟刚毅的脸庞上,找出当年在商店中惊鸿一瞥时,看到的那个骄纵小男孩的影子。

对方掏出一张一家三口的合影照片,照片中的男人,气宇轩昂,高大挺拔,正是他小时候引以为傲当成偶像崇拜的父亲,而照片中笑得一脸甜蜜的少妇,正是那天他只见过一面却永远留在了记忆深处的那个女人,那个夺走了他父亲,差点拆散他们这个家的坏女人。

“给我一个不揍你的理由。”对方应该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却带着一脸与年纪并不相符的沧桑感,桑思锐从对方身上,找不出与父亲哪怕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对方毫不客气地在客厅坐下。看了一眼怒气冲冲的桑思锐,低声问道:“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等你听完了再决定要不要把我打出去。”

“我叫卢思奇,是的,你没有听错,我姓卢不姓桑。”他微微一笑,似乎很高兴看到桑思锐吃惊的模样:“你的父亲从来没有希望过我冠上他的姓,母亲同样不希望,所以我理所当然地跟着母亲姓卢。在六岁之前,我的人生是那么的阳光,那么的幸福。然后一切突然天翻地覆。”

“你是说。因为父......他的死吗”

“是,也不是。对于你来说,那一天,你失去了你的父亲。而我失去的。是整个世界。”

十六年前。桑念远死亡当天。

卢思奇一贯是个精力旺盛的孩子,哪怕昨天晚上因为久等父亲不归而睡得很迟,今天早上不到六点他依然醒过来了。只要这小混蛋一醒。他的妈妈卢嘉嘉也别想再多睡一会儿。

带被儿子磨了许久,吵得头疼的卢嘉嘉便极其为难地打了电话给桑念远。那个年代的移动电话可是稀罕物,并不像现在这般小巧玲珑,即使蠢笨如牛,也被很多人趋之若鹜。卢嘉嘉这一支便是桑念远买给她的,平时他们两个之间,主要联系就靠移动电话。

她知道昨天桑念远没有来,肯定是回了家。他们在商场看到的那个小男孩,卢思奇年纪小不明白,可是卢嘉嘉是个聪明人,一下子就猜到了那个男孩的身份,桑念远的正牌儿子。所以桑思远跟着他儿子一前一后地回了家,卢嘉嘉就干脆利落也带着儿子回家洗洗睡觉,她知道今天晚上桑念远无论如何也不会过来。

后院起火,安抚不好可是星星之火会燎原的。对于这种生在婚姻坟墓中,活得完全没有自我的女性,卢嘉嘉嗤之以鼻。所谓甲之蜜糖,彼之砒霜,这么粗浅的道理有几个人能明白,她从来没有想过要结婚,找个情人疼爱有个孩子傍身,这样的生活要多逍遥有多逍遥,哪天两个人过不到一起去,就拆伙分家,连离婚的麻烦都省了,多自由,她才不会笨到一头扎进去,俯身甘为孺子牛呢。

但愿桑念远这么聪明的人物,他的妻子也别是不通情理的大傻冒。卢嘉嘉虽然不怕被对方闹上门来,可是到时候搬家什么的都是一件麻烦事,邻里关系要重新处,孩子的学校要重新换,朋友也要重新交,牺牲太大,实在不值得。

卢佳佳原本也不想在今天早上这么一个敏感的时期给桑念远打电话的,万一让对方的老婆认为自己是刻意上去挑衅,找茬拆散他们夫妻的,她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但是卢思琪那个时候完全被桑念远给惯坏了,在他六年幸福完美的人生中,从来不知道拒绝是何物,母亲拒绝的回答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所以最终他撒泼打滚地作了一个小时后,达成心愿,母亲的电话终于打出去了。

好在桑家一直风平浪静,桑念远昨天晚上用了十成十的功夫哄好了老婆,也安抚了儿子,暂时将事态平息下去,哪怕他知道,儿子早早晚晚会再提出告诉母亲的话题,但是现在他很有些鸵鸟的心态拖一天算一天,等哪天实在拖不下去了再说。

所以,当电话那头传来小儿子哭嚎着责问他为什么不来陪他的声音时,桑念远在家一会坐不住了,匆匆忙忙地出了门,直奔善解人意的红粉知己和娇憨可爱的小儿子家,压根就忘了他昨天曾经将枪放在枕头底下的事情。

他以为是他粗心大意,枪被落在了车上。车上没找着后,他就以为落在了卢嘉嘉的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