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字不识一个的他连问了好些人,才最终坐上去往市局的公交车。

巍峨的大门,让他有些胆怯。可一想到儿子的尸体可能就在里面,刘大爷却没有办法不闻不问。

“同志,我想来认尸。”挪到问询台,刘大爷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们这可是有个叫刘河的尸体那是我儿子。我、我想带他回家。”

在问询台值班的内勤先安顿老人家坐下休息,然后打电话到了法医室。

“什么你确定吗”得到回复的内勤警员再三确认了结果后,告之刘大爷:“大爷,您是从哪得到的消息我们这没有接收到一具名叫刘河的尸体,不光没有刘河,就是您刚才说的大致体貌特征相似的无名尸体都没有。”

“不是吧大侄女啊,麻烦你再帮大叔找找成不成就前几天,还有几个警察从b市跑去我家,说我儿子在这犯了事给抓起来了。结果昨天就又有人来家,说我儿子死了,这是他们给赔的保险钱。”刘大爷将随身一直带着的包打开:“整整五十万,本来想直接带过来的。但是我腿脚不好,实在拎不动,所以都去银行存起来了,只拿了这张卡来。这么大笔钱,总不能是假的吧”

内勤警员安抚刘大爷别着急,就又回去打电话联系各分局去了。b市面积大,下辖的分局派出所也多,一个个都问过来就用了两个多小时,可是依然毫无结果,没有人对刘河这个名字有印象。

可是刘大爷一口咬定自己的儿子在过年前后被警察抓了,好像是偷了东西,而且公安局也派人去了家里了解情况。他别的不求,只求把儿子带回家安葬。人已经没了,总要入土为安才行吧。

刘大爷说到伤心处,一把鼻涕一把泪,年纪一大把了,看着也怪可怜的。小姑娘哪里见过这阵仗,当下便下定决心一定帮老大爷把他儿子给找出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辗转着一查,就查到项钏那去了。刘河这个名字,刑警队里有人听着熟,后来想起来项钏侦办的一个杀人案好像嫌疑人就叫这个名字。

项钏接到电话时,正跟文沫刚刚到达医院,准备去询问一下姜凤瞳。一听到刘河的名字,项钏立刻就反应过来。没办法,印象太深刻。

挂断电话,项钏的面色有些凝重:“文姐,刘河那个杀人案,有新情况了。咱们先去市局一趟吧。”

他们到的时候,刘大爷正吃着一碗泡面。真好吃啊,他饿坏了,根本顾不得烫,稀里呼噜吃得正香。

项钏也没着急。刚才在来的路上,他已经打电话跟看守所确认过了,刘河仍然在押,他被判了死刑,就等着执行了,却仍然还活着,所以现在项钏对这50万所谓的保险赔偿金很感兴趣。人都没死呢就先赔钱的保险公司啊,业界良心,他也要去入一个才好。

他当初的直觉没有错,刘河杀人案的背后,恐怕并没有那么简单,不然怎么解释这50万的来源谁也不会无缘无故嫌自己钱太多好心给刘大爷吧

刘大爷吃完面,抹抹嘴,一抬头就看到了文沫,他眼睛一亮,着急地伸出手过来抓她:“唉呀,警察同志,你可来了。你肯定知道我儿子在哪吧,带我去见见他吧。他这一辈子苦啊。我对不起他要不是有人来我家,我还不知道他已经不在了。带我去认领了他,回家安葬吧。”刘大爷忍不住又哀伤地哭了起来。

“大爷,您别激动,您儿子没死,他就关在我们看守所里,我这就带您过去见他,好不好”

“啥啥你说俺家娃还活着呢他人在哪在哪呢”

急驶去看守所的车上,刘大爷不断地伸着脖子张望,一遍遍询问着还有多久才能到。

等到真的见到儿子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时,刘大爷是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拉着儿子的手眼泪不停流。

相比刘大爷的激动难以自持,刘河的反应就很有意思了。

他从被带进探监室开始,神色反应就有些奇怪,在问了刘大爷为什么会来之后,脸一下子白了。他一边不断瞄着旁边的武警,一边小声而迅速地让他爸爸拿着钱赶紧家走,最好什么都不要问。

但是刘大爷哪里听得进去。虽然儿子现在还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可是已经是被判了死刑了啊,过不了多长时间,就真的不在了,叫他怎么能放得下心回家

刘河怎么也没想到,父亲会亲自跑来找他。他之所以会答应用命挣这笔钱,就是因为知道父亲一辈子没出过远门,根本不可能来,所以才讨价还价般地将交钱日期定在了他被判刑后,而不是执行之后。

没想到,千算万算,他漏算了一颗为人父母的心未完待续。啃书小说网KenShu.CC收集并整理,版权归作者或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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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父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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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河忍了又忍,最终望着父亲满是皱纹的脸,重话怎么也没舍得说。无论今天父亲的到来会给他带来多少麻烦,都无所谓了,他一个快要死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但是那个人曾经说过,如果出卖他的话

他不所死,早在几年前,他就知道自己感染了艾滋病,那次卖血挣了二百块,却搭上了他这条命,想想都觉得廉价。

村子里家家都穷,当一个人连温饱都无法保证的时候,其它一切都不会显得那么重要,生存下去才是人的本能。如果在明天就要饿死和以后病死里面选,肯定所有人都会选以后病死。生活不易,哪里容得他们挑肥拣瘦。他有时觉得庆幸,父亲的身体不好,不适合献血,母亲压根不明白卖血是什么意思。所以他们很幸运可以逃过一劫。这条命是他们给的,现在用这条命,换来钱,保他们后半生能活下去,值得了吧。

可是为什么会有不甘心呢刘河自己也迷茫过。还记得以前看过一个笑话,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你出门去卖苹果5代,而我去买5袋苹果。贫穷,是从他出生到死亡都没能揭下去的标签。眼看着同龄人去买苹果5代的时候,他却连一袋苹果都买不起。水果啊,便宜的也要好几块钱一斤,如果买些便宜的菜,够他吃一天的。

犹记得他第一次出去打工,挣了500块钱回家的时候。特意从路边买了些香蕉,可怜父亲一辈子居然连这么常见的水果都没吃过,拿到手上不知道如何吃,还是他给剥的皮。一边吃一边不住地点头说好吃,可是他要再给父亲剥一根的时候,父亲却说什么也不吃了。那个时候他不太明白,现在却是懂了。可怜天下父母心,但凡家里有点好吃的好喝的,父亲都是舍不得吃的,一定会给自己留下。甚至有几次自己回来的时候父亲拿出来的东西都放坏了。

也许这个父亲没有钱。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他给自己的爱却是一样的,深似海,伟似山。所以他才会担心。如果哪天自己不在了。父母要怎么生活下去。他们满心满眼都是他,他当然也希望他们能安稳地度过没有他的晚年。

所以,哪怕手上要沾满鲜血。他也连眉头都没皱过一下。

项钏和文沫隔着一层玻璃,观察着刘河的反应。无论如何,今天来了这里,当着一位老父亲的面,他们一定要弄明白这笔钱的来源,入室抢劫杀人案背后的隐情,也许全要着落在这笔钱里。

刘河从自首到被判刑,一直都很平静,没有主动交代过什么。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的父亲在这里,他能不惜杀人以拿换钱让父亲安度晚年,足以说明家人在他心中的份量,当着自己父亲的面,相信他一定会愿意交代吧,尤其是,如果他拒绝,他们可以威胁他要把这笔钱没收。嘿嘿,罪犯及家属不懂法可真是方便得紧啊,通常这种时候他们的威胁就很有用。

示意武警打开门,项钏将文沫让了进去。套话这种事,还是专业人士去干比较好。他以前审过刘河好几次了,保不齐这小子对自己戒备心强。

要说审讯真是门技术活,十八般武艺样样都得精通,要沉得住气,要跟嫌疑犯斗智斗勇,要能戳中他们内心仅剩的一线柔软,却之以情晓之以理,在这方面,项钏不得不承认他还是菜鸟级别的,需要大量地学习和积累经验。

想想以前他旁观的审讯,最多的是罗沁做主审,就她那架势,往那儿一坐,眼神再锐利地一扫,基本上心理素质差点的嫌疑人就直接摞了,哪还用审

审讯定律之一,就是你自己在心里不能发愁,有畏难情绪,被犯人吓到了,那还审个屁啊。这句话是罗沁说的,话糙理不糙。俗话说输人不输阵嘛。

想到罗沁,项钏不禁有片刻走神。

那天之后,他还没有再见过罗沁呢,忙起来不觉得,可是现在他实际上没什么事,脑子便不由自主离家出走了。拿起电话不敢打,想去直接见人没理由,在追女人方面经验为零的呆头鹅竟然没招了。

这种事,又不能跟死党问,会被嘲笑,更不能跟父母说,八字还没一撇呢,跟女性朋友聊吧,他还真没什么特别相熟的,刑警队自罗沁受伤调职后基本上就是个和尚庙,恨不得二十四小时扑在工作上的他哪里有闲心去认识别的女人,家里干着急没有用,介绍的相亲对象很多他根本就抽不出时间去,后来渐渐的这方面的心思淡了许多,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同志倾向。

直到后来,对罗沁的那点心思渐渐让他琢磨过味来,原来自己喜欢的是这一类型的女人,成熟稳重,飒爽英姿。现在他只郁闷,为什么罗沁会偏偏受伤调离,如果他们还都同在刑警队,他不就可以不用费尽心力去想着见面的理由了吗不就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吗

买合木提,你丫个坑爹的孙子

反正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还是先想想找个什么借口去见见人刷刷存在感吧,而且还得要罗沁有所察觉却也不太明白。不然对方一无所知,他可不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反应得太快,又会从心里先生出些抵触,下意识寻找两人不合适的证据,他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到时候可真得要哭出来了。

“刘大爷,咱们先坐下,您别激动,好不容易大老远来见儿子一趟,总得好好说说话不是您平静平静情绪,一会才好说话。”文沫表现得很温柔,说话声带着女性声音特有的平复力量。能让人没来由地觉得心情舒缓下来。

项钏被她的声音打断,回归现实,看着文沫将刘大爷扶到旁边坐下,刘河站在原地反倒有些阴郁,呆呆地站着不动。

文沫刚才说话声跟她平时差距还是挺大的,虽然听在耳朵里挺舒服,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望着会见室里文沫同样一脸温柔的笑,项钏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这就是所谓的。温柔一刀吗就这么不声不响春风化雨般地挖个坑。亲眼看着你跳下去,还得自己把自己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