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岚冲着老太太嚷道：“我说两句还不能说了？都是让你惯的，越来越我行我素，无组织无纪律。”

“好了好了，孩子也知道错了，你少说两句吧。对了，姥姥的半导体不出声了，你帮姥姥看看去，咋整的。”姥姥拉着满月的手往里面走。

陈岚没有拆穿祖孙俩的小动作，而是喊住了提着行李箱走在后面的陆启明，“小陆，你等会儿回屋，阿姨有点儿事问你。”

陆启明放下行李箱，跟着陈岚坐在餐桌前，他们避开二楼的视野，陈岚一直板着脸，没有笑模样。

从兜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桌面，推给陆启明，严肃说：“照片是你二舅住你房间，看书从书里掉出来的。阿姨一直没问你，那时候你快高考了，我怕影响你心情，而且我觉得你是个稳当的孩子，我也放心你。但满月这次突然去椿北找你，我就不得不多问一嘴，这照片后面的字，怎么回事？你俩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大人？”

照片背后的“喜欢你”三个字，刺眼灼目。

44 他的喜欢是胆小鬼

像陈岚这种直性子的人，能把话说得如此委婉，已经是经过深思熟虑了。

这几天，陈岚辗转难眠，晚上躺在被窝里和满宏伟研究，满月为什么大老远跑去找陆启明？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又说起她大哥家的儿子在学校处了个对象，把人家姑娘搞怀孕了。完了他家还嫌人家女孩随便，不自爱，横竖看不上人家，让女孩要么把孩子打了，要么结婚，但彩礼一分没有。

陈岚一寻思这事脑瓜子嗡嗡的，白头发都直往外冒，“就他们这半大点儿的孩子才不让人省心呢，你说小陆和满月在外开房，不能也……”

“呸呸呸，这话可不行乱说。”满宏伟赶紧打断她，“哪有给自家孩子泼脏水的，满月成天想一出是一出，八成是贪玩，你就别瞎琢磨了。”

满宏伟起早贪黑在酱骨馆忙活，困得睁不开眼，没精力陪她探讨不合实际的猜想。

陈岚顿时不乐意了，埋怨他不关心孩子，想做甩手掌柜的，“满宏伟，你别挣俩钱就想在家翻身做主，你别忘了，这个家里里外外都是谁在操持。”

“是是是，你老大。”满宏伟拍拍陈岚，让她消气，“老大咱先睡觉成吗？你说你也没抓到啥苗头，全靠猜，等孩子们回来你当面问他们，不比瞎猜强。”

他这句话提醒了陈岚，陈岚按亮台灯，晃得满宏伟眯缝着眼睛，问她又咋了？

陈岚在床头抽屉里翻出一张照片，扔给他看，“苗头！”

就一张平平无奇的照片，满宏伟没看出不妥的地方，陈岚给他指着照片背面的三个字，“上次陈宏就拿话点过我，我没当回事儿，你说这俩孩子是不是……背着咱俩处对象了？”

满宏伟问她，“你担心满月早恋？还是担心他俩早恋？”

陈岚环着手臂靠在床头，品了品他的话，“有区别吗？”

“区别可大了。”满宏伟让她唠得也不困了，双手撑着床，挺着身子往上一蹭，也靠在了床头，“你要是担心满月早恋，无非就是担心影响成绩，那你看，孩子成绩不是挺稳定的吗。也没掉下来过，这两年再冲冲，考个好大学板上钉钉的事。至于乱七八糟的想法，你都不用想，小陆不是你那混账侄子，他有分寸。”

陈岚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反驳。

满宏伟接着开导她，“还是你担心他俩在一起？你要担心这点就更没必要了，他俩你有啥不同意的，也就是咱家满月现在还小点，太早，等两年他俩要是在一起就在一起呗。咱也不是封建家庭，都是开明的父母。再说小陆咱看着长大，也算咱没血缘的儿子，他啥样咱都清楚，那是打着灯笼都难寻的好孩子，他要给你做女婿你有啥不乐意。要我说，你就别干涉孩子的事儿，顺其自然就是最好的发展。”

陈岚思考他的话，觉得在理，但她有她的顾虑，她把心里的想法实话实说：“我不是不乐意，就是觉得满月能找个更好的。”

“小陆还不好？”满宏伟笑她，“你眼光这么高，咱闺女可就得剩家里了。”

“我不是觉得小陆不好，就是他家庭差点儿意思。”

死了爸，妈又形同虚设，还不是正经女人。

满宏伟不同意陈岚的说法，“家庭咋了，咱家不就是他家，你这话就见外了，让孩子听了心里多难受。”

“我和你说话咋这么霸劲呢，我是那意思吗。”陈岚剜了他一眼，气势汹汹地掀开了被子，跳下床。

满宏伟以为惹怒了她，忙问她干啥去？

“喝水！”

满宏伟缩回被窝，嘿嘿一笑，“我还以为你说不过我要离家出走呢。”

心脏还偏向一边呢，当妈的哪能没有私心。陈岚希望女儿过得好，所以她宁愿做恶人。最起码，她现在不想这俩孩子绑定锁死，再等等，满月接触的男孩子多了，挑一挑再决定也不迟。

陈岚平静地审视着陆启明，等待听他的回答。

照片是满月去年生日在关津家酒店拍的，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常年留着一间供家人朋友住。

满月生日那天，关津和陆启明提前在房间给她布置了惊喜，约了朋友庆祝。

一进门，关津就迫不及待地揽着满月的肩膀炫耀，“看你有两个哥哥多幸福，我腮帮子给你吹气球吹得都疼。”

满月笑他俩蠢，给他俩科普有个东西叫打气筒，俩男生谁也没有给女生制造惊喜的经验，对望一眼，笑了。

除此之外，满月还收获了许多生日礼物，陆启明送了她一台拍立得。

满月催陆启明给她拍张照片试试效果，拉着他跑到房间，掀起被子钻进去，手托着脸颊，说这叫ins风，好多网红都这么拍。

陆启明不懂她说的什么风，举着拍立得站在床尾，按下快门那一瞬，他动作一顿，白色的被子盖在她头顶，像洁白的头纱。

原来喜欢一个人，哪怕看到她披被子，都会幻想她穿婚纱的样子。

陆启明假装甩着照片，骗满月成像模糊，又给她拍了一张，那张他私心留下了。

真假参半的陈述中，陆启明和陈岚交代了照片的由来。至于照片背面的文字，他解释说，是满月喜欢听的一首歌名。当时随手涂写上去的，并没有其他含义。

他卑怯地把一切推给了满月，他在心里自我讥嘲，觉得自己不配喜欢满月。她那么美好，无论和谁在一起都能得到快乐，都能被温柔对待，而他，连喜欢都不能光明磊落。

他的喜欢是胆小鬼。

陆启明抬眼观察着陈岚的脸色，看到她稍微缓和了一些，担心她不相信自己的解释，又掏出手机，想要给陈岚播放那首歌，却被陈岚阻止了。

“阿姨不是不相信你。”陈岚忧心说，“主要是，你也知道，满月这孩子没常性，什么事情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唯一坚持下来的就是画画，那还是你姥姥冬夏不误接送才坚持下来的。我是怕你俩要没结果，再回头做兄妹，难，一家人相处尴尬。”

陈岚说的陆启明也想过，他没有试错的资本，亲情和爱情他只有一次选择的权利，他沉默地低着头。

“看到你们兄妹俩感情好，阿姨比谁都高兴，但你们还小，很多事想得浅，阿姨怕你们走错了路，做错了选择。”陈岚干涩地笑了下，“阿姨今天也和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叔叔的身体情况，你看现在和正常人差不多，那再过十年，二十年呢，肯定是需要人照顾。我都想好了，我不拖累你们，我自个能照顾他。你呢，阿姨放心，到啥时候都是个能有出息的孩子。满月呢，我对她没啥要求，安稳过一生，找个好点儿的婆家，不求大富大贵，到时候公婆能帮她出力带带孩子就行，她从小娇惯坏了，一身毛病。等你们兄妹到时候都成家了，有个走动，要是她婆家欺负她，你还能给她出个头，阿姨也就这点儿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