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1 / 1)

烂熟 陆启明吴奶奶 2570 字 7个月前

大娘站在大爷身边,边说边摩挲大爷的后背,大爷配合地干咳了两声。

陆启明贴着墙根站着,看着这一家人表演。

居委会的同志苦口婆心劝说:“你们现在是这孩子唯一的亲人了,你们要不养,这孩子就得送去福利院,虽然福利院待遇也不错,但咋都没法和家比。”

“你说的我们都能理解,都是自家孩子,我们也心疼,可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大娘长吁短叹,为难说,“要不然这样,大军这不是有套房子吗,把这房子卖了,当做抚养费。这样后续上学啥的,我们也不发愁了。省得把孩子接回家,供不起上学,我们良心上过意不去。”

正当居委会的同志犯愁,站在墙角一直未出声的少年说话了。

“不卖。”语调冷冰冰的,丝毫没有亲人之间的感情。

两口子眼珠子骨碌一转,交换了个眼神,大爷直起腰,说:“启明啊,你别误会,不是我们想打你爸爸房子的主意,就算家里不差你一双筷子,你想想,不往远了说,就说眼么前,你马上要读高中了,九年义务教育不收费,上高中可是得花钱的,你学习这么好,总不能不让你读书吧。”

“实在不行这样吧。”大娘算盘珠子打得精明,话一转,“这房子毕竟是你爸的遗物,应该给你留个念想,先卖给我娘家,到时候等你长大了,挣了钱,再把这房子买回来,这样行吧。”

“我看这样行,你看你大娘多为你着想。”

夫妻俩一唱一和,都不给居委会插嘴的机会。

“你们走吧,我不去你们家。”

夫妻俩看作他工作不行,转头继续做居委会同志的工作,让劝劝孩子别这么执拗。

“你想啊,你住到我们家你这个房子也是闲着,这种老房子长时间没人住不行的,不开暖气会塌……”

陆启明听烦了,冲上前扯着两人的胳膊,强行送客,“走,走。”

他推着人往外面走,大声吼着:“滚啊!”

他这一嗓子吓得满月一激灵,跌坐回床上,手上还举着没从耳朵放下来的纸杯。

他俩的房间共用一堵墙,满月正趴在墙上偷听,姥姥站在床边,着急问她:“啥情况?”

满月一脸不妙,拣重点说:“说要把哥哥送去孤儿院,咋整啊姥姥。”

老房子的隔音确实不好,陆家只剩一个人了,安静得针落可闻,陆启明静静坐在书桌前。

墙那边同样在起争执,陈岚发脾气说:“这也不是收养个小猫小狗呢,给口饭就行,以后供读书怎么办,我和老满一个月能挣多少,养一个俏俏都打紧,哪来的闲钱给别人养孩子。”

姥姥让她小点声别喊,“咱和大军这么多年邻居交情,现在他人没了,这世上记挂的就这么个儿子,咱们能帮就帮一把,再说小陆你我看着长大的,什么样的孩子咱都清楚,不是个会忘本的孩子,你把他养大,以后指定能把你当亲妈孝顺。”

“你上嘴皮碰下嘴皮说得轻巧,钱呢?不要钱啊?你对你儿子咋样,不好吗?没养大吗?怎么没一个人要你,你不还是住在我这儿。”

屋内消停了。

说起满月的姥姥谢春英又是一段轶事,陆启明认为谢春英是个非常爱贪小便宜的老太太,买豆腐永远挑四个边角的位置,因为大出一圈。

在市场晃悠一圈,谢春英时间掐算得好,总能赶上鲜活乱蹦跶的鲤子鱼咽下最后一口气,老板明褒暗贬,夸大娘独具慧眼,阎王爷接客都没有这么准时准点的。

同样认为谢春英吝啬算计的还有一个人。

胡同里一到夏天就热闹起来,大伙儿坐在院子里乘凉唠嗑,走过路过耳朵里都能钻进一两条东家长西家短,听多了儿媳妇讲究婆婆的,亲闺女讲究亲妈的还是第一次听。

陈岚坐在小马扎上,边择菜边和妇人抱怨,母亲偏心眼儿。

结婚后,谢春英生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陈岚是家中最小的,那个年代,有工作的夫妻分配一套房子,原则上男女双方都可以申请,但基本会优先批给男方。

分配的房子给了大儿子,谢春英和丈夫年轻时工作忙,老大当爹当妈把弟弟妹妹拉扯大的。可还没结婚的老二不乐意了,没有房子咋结婚。后来,谢春英就提前办了病退,让儿子接自己的班,可惜没赶上好时候,90年代下岗潮,大批人遭裁员失业。

谢春英的丈夫早些年病逝了,单位宿舍也收回了,两个儿子的媳妇都接纳不了婆婆,儿子地位低说了不算,她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女儿身边帮忙带孩子。

客厅传来一阵敲门声,陆启明起初没答应,紧接着又传来一阵扰人的敲玻璃声,他才烦躁地起身去看,上了霜花的玻璃贴着小姑娘圆鼓的脸。

陆启明拉开窗子,不太客气地问满月:“什么事?”

满月神神秘秘地说:“进去说。”

然后抬起一条腿搭在窗台上,准备翻进去,陆启明按着她的脑袋,硬生生把人推出去,她单脚跳着“哎呀呀”,差点儿坐个屁股蹲儿。

“走门。”

两个小孩坐在沙发上,气氛严肃得像两方会晤商讨大事,满月拉开外套拉链,从怀里掏出一个存钱罐,欢喜地递给陆启明。

“给,哥哥,这是我攒的零花钱,全给你,你放心,你不会没t?钱读书的,还有,我妈和我说你不会被送去孤儿院的,你放心吧。”

看陆启明干坐着无动于衷,满月把存钱罐塞到他腿上,自言自语:“我就这些钱了,剩下的我妈说她先给我攒着,长大了给我,你别嫌少,我再慢慢帮你攒。”

说完,小姑娘自己美滋滋傻乐。

夕阳照进屋内,橘红的光线给少年黯淡无光的眼中增添了一抹光彩,陆启明知道不应该迁怪于满月,冲她露出无奈地浅笑,“你妈骗你的。”

“骗我?”满月摸不着头脑,“你说她密我压岁钱啊?那可不行。我回家得找她理论去。”

满月当时没能理解,陆启明说的骗,不是指压岁钱。

不久后,满家发生了一件很诡异的事,往日欢腾的小姑娘性情大变,白天打蔫不说,一到了半夜就哭。

连续哭了好几天,全家人都睡下了,夜里被满月震耳的哭声惊醒,问她哪里不舒服,她说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这可把陈岚急坏了,怀疑不是实病,又带满月去找那个大仙去看事儿。

大仙依旧神神叨叨,不过,这次比上次还邪乎,一语道破:“你家之前住过一个男孩吧?”

陈岚抱着眼睛哭肿的满月,先是一愣,后连连点头肯定。

大仙说:“那就对了,你把那男孩找回来,就他能压得住你闺女。”

不管陈岚有多少顾虑,但她实打实地爱孩子,女儿就是当妈的软肋,这才跑去居委会说接陆启明回家抚养。

二〇〇九年,满月没能逃过全国爆发的甲流,持续发烧好几天,病恹恹躺在床上,馋嘴的小姑娘胃口全无,饭都吃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