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了吗?”老奶奶颤抖着问,“你走那天,我没让你吃家里囤着的馒头,没想到你会去偷。是娘的不对,娘没有养好你。”

趁两人对话,昭然把闻启拉到一边,语气有责备:“怎么徒手去逮他?受伤了怎么办?”

“我看围观的人那么多,我表现得不害怕一点,说不定,小朋友们会欣赏我模仿我,日后就不会缩在旁边看热闹了。”

闻启嘿嘿一笑,“你别大庭广众拉拉扯扯的。”

“害羞啥呢?”昭然抱胸和他并肩站着,用胳膊撞了撞闻启,“问你,那个傻鸟是你的?原来从小重山上你就在监视我了啊?”

“什么叫傻鸟,它会不高兴的。”闻启说,“它认识你,会帮你。但它又没长嘴,不会告诉我什么,更不会监视你。”

“它身上怎么阴气森森的?”昭然将信将疑,仰头望着盘旋在空中的黑鸢,吃错药了一样,没歇没止的。

闻启笑道:“你不看你平日出入哪些地方,它跟着你能阳光明媚吗?”

昭然瞪了他一眼,那边快寒暄结束了,心结放下,便能斩断牵挂。她起身正准备走过去,脚下一崴,直直朝前扑去。

只感觉胸口一紧,昭然以高难度倾斜角度停留在半空。闻启避嫌似的,提着她背后衣裳,将将把她固定住。

“哥,我身上是有毒吗?”昭然双手向后划了好几个大圆才艰难地站稳,咳了几嗓子,乜他一眼,“下回能拉手不?”

闻启看着她伸出的手楞了瞬,笑着一巴掌拍得响亮。

“知道了,快去吧。”

因为拍得过于用力,他手掌后知后觉,火辣辣的疼。昭然也无语地搓了搓掌心,走到两人身边。

“好了。”她呼出一口气,前后摆手晃了晃身子,“大声说再见吧,停留太久,对谁都没好处。”

可那儿子垂头,紧紧攥着拳,似在忍耐着将要爆发的什么。昭然警惕地后撤半步,右手摸上腰间符咒。

他忽然朝人群的方向喊:“东西不是我偷的!张铁匠,你儿子一个人吃不完,你一定也分了点吧。”

他最后喊出来的话不再是怨气凝结,更多带着释然和不吐不快的舒畅。

他没声儿地盯着人群笑着,手上与老奶奶之间的白线在空中逐渐分崩瓦解。老人在最后一瞬瘫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地盯着地上毫无生气的死尸。

是谁偷的,现在都无所谓了,儿子已经不在了。

是啊。

她本不该害怕的,这是她的儿子啊。

昭然扶着她,一边检查她有没有受伤,一边对旁边林子冷冷道:“从江城一直跟到这儿,为难你了,出来露个面吧。”

大胆无辜瞪眼:是在说我吗?

他看向闻启一副心知肚明,笑眯眯的模样,忽然生出些绝望。

和这些说话说一半的聪明人在一起,要累死个魂。

第28章 阿娘变态的兄妹俩

人群在听清楚那人喊话后,像被按下开关,瞬间安静下来,目光都聚在其中一人身上,想必就是那张铁匠了。

再一次,又是一波无声的制裁和谩骂,怨毒的神情和谴责的目光快将那老人淹没。

铁匠一言不发躬身朝尸首这儿拜了三拜,叹道:“我儿因为一下子吃太多被噎死了,我也孤苦伶仃到现在,算是扯平了吧啊?”

人群一阵窸窣唏嘘,有人悄声言语:“不是摔死的吗?”

“他丢的可是一条本不该丢的命,少活的这些年,不人不鬼的这些年,如何扯得平?”闻启皱眉道,“再说花鸟虫鱼哪个不是孤独一辈子,再悄无声息地死去,你跟谁比吃苦耐劳呢?”

知道真相而不发,眼睁睁看着老太太犯疯病毫无愧疚地说扯平,若是真要掰扯起来,一条条的苦难又岂是那么容易说清楚的,遭遇的困厄又怎么能兑换干净。

“唉,”他叹了口气,佝偻着身子落寞地离去,嘴里还顾自喃喃道,“如果你认识从前的我,一定会原谅现在的我。”

闻启没再说话,眉头微蹙。既然原主都释然,他也没理由继续纠缠下去。

不过认识又怎么样,了解他的苦衷和原因,然后原谅吗?

从前的过往成就现在的模样,没人会因为他经历的风雨,为他的罪行开脱。闻启扫了眼周围指指点点的人群。这些人更不会。

热闹散了,粘附在其上的苍蝇也嗡嗡地摇走了。

而逆着人群方向,从黑暗里缓缓走出一个身影,小小一个,同样是垂头丧气,一不留神还以为那驼背铁匠又折返了。

这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姑娘,脑袋上一边一条辫子搭在身前,因为很久没拆,变得毛茸茸的。

她眼睛很大,畏惧却又直面在场所有的人。

大胆看了眼小女孩,又看了眼昭然,等着聪明人的一个解释。

小女孩这幅如临大敌的模样有些眼熟,闻启见状轻笑了笑,被她面无表情一瞪,又怯怯收回唇角,故作严肃。

“嗯?”昭然看她没有说话的意思也不再理。原来是个小女孩,还不是分分钟玩弄于股掌。

她也不着急问原因。

因为接下来该让故人安息了。

帮老奶奶把男尸下葬后,已经快天明。不过因为两人之前给巫月埋过一次,还算熟门熟路,效率很高。再这样下去都可以开个店专门从事下葬服务了。

“这孩子想来也是可怜,原是个冤死鬼,难怪走得不爽快。”大胆帮不上帮,站在旁边看昭然和闻启两个人劳作。而那老奶奶因为一下子清醒过来,伤心过度,已经回去躺着了。

“苍蝇不叮无缝蛋,他动了那个心思,就会想到这样的结局。”闻启哼道,“还有那位奶奶,口头上是舍不得他,打了这么多次牌九能认不出来吗?不放他走,说到底也是自私,愧疚当初没给他那个馒头。”

“不是的。”安葬后,男孩从坟里终于清醒地飘出来,准备离开了,“我娘她只是为以后打算,毕竟家里快揭不开锅了,是我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