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至槐树巷,巷中除了还有几个步履匆匆的行人,正在神色匆忙地往家中赶着,已是十分寂寥冷清了。与这冷清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位妇人在清冷的月色中,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槐树巷。

杜时笙从马车窗向外瞧着,这妇人便引起了她的注意,只因她的身段着实婀娜,不比希文逊色这是只有异域女子才会有的婀娜。

今夜出了这么大的事,这妇人怎的不急着回家,竟然还在此处恋恋不舍?杜时笙微微蹙眉。

待杜时笙进院之时,发现除了巧环之外,众人都已回到。王五和秦六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正沉着脸虎视眈眈地在院中守着。

“姑姑!”

穿着月白丝绸袍服的小五儿,一头扑进了杜时笙的怀中,方才还紧绷的一张小脸,终于放松了一些。

今日,是他第一次穿上这件袍子,本是欢欢喜喜的,可现下眼眶却微微红了。他压抑着胸中的恐惧,声音发颤地对杜时笙道:“方才,我走到巷中的时候,发现有歹人跟着我!”

“什么?”众人一起扭头看向他。

原来,小五儿和同伴们出去耍了一阵子,并未去看月影公主选婿的热闹。但听见荣康坊出了事,他们几个孩童,便都吓得赶紧赶回家中。

到了锦和坊的坊门口,小五儿便和同伴们分别了。

可一路走至槐树巷,他愈发觉得异样,随着周遭行人愈发少了,他身后的那个身影,就愈发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加快些脚步,那个黑影便也随着走快几步,他回头瞧去,那黑影便躲到树后。

从未经历过这种诡异的情形,吓得小五儿撒丫子就跑。一路跑回了西院中,他仍旧吓得回不过神来。直至杜时笙回来,他才肯战战兢兢将此事说出。

第206章 黄泉路上,我定不能再让她孤单一人

王五听见小五儿说有人跟踪, 便大步流星地走到院门口,打开院门出去寻了半晌,又摇着头回了院中。

杜时笙抚了抚小五儿的发顶, 眸子微微转了转,问道:“那黑衣人,是男子还是女子?”

小五儿心绪逐渐稳定,仔细回想了片刻, 答道:“看不清,只记得那人身量不高。”

杜时笙垂眸思忖片刻, 安抚小五儿道:“小五儿莫怕,姑姑有办法。”

说着, 她伏在小五儿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小五儿的眸子立时绽出了光彩。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袍服,激动地问道:“当真?”

“试试便知。”杜时笙对小五儿眨了眨眼, 眸色逐渐柔和起来。

“哐哐”

一阵重重的捶门声响彻院子, 似是要将厚厚的木门捶破一般,令院中众人不禁又紧张起来。

**

河东公府内,黎元旭身上尘土未拂, 正一动不动地坐在他卧房内的漆案旁, 犹如一尊石雕。然而, 细看之下,却能看见他胸口起伏,双目赤红, 紧咬牙关的面庞上,似是刀刻般冷峻。

近旁的屏风后, 张医师和几名宫中医女正在诊治谢冰雁的箭伤。

由于谢冰雁的箭伤位置比较特殊,医女为她褪了衫子和肚兜后, 便想让张医师回避。

谁知,张医师山羊胡一翘,高声道:“医者面前岂有男女?人命关天的事,还讲究什么男女大防!你们若想让她死,我大可现在一走了之。”

几名医女面面相觑,不敢说话,也不敢让张医师靠前,这毕竟,是谢巡抚啊!

“让他治!若是月华有什么闪失,你们都别想活着出去!”

黎元旭的一声怒吼,犹如一支带血的利剑,穿过屏风,刺得几名医女再不敢吭气。除了正在给谢冰雁止血的那一名医女外,其余之人,皆是齐刷刷跪在了地上,战战兢兢,如临深渊。

“哲明……”魏修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却又不知要如何开口安慰。

倘若,现下受伤昏迷的是阿蓉,只怕,他定然比哲明还要崩溃,或许他会提刀杀光那些災戎作乱之人,抑或冲去凌王府,同他们拼个不死不休……

“吾儿莫要为难她们。她们也是依着宫里的规矩办事。”

这时,华阳长公主扶着一名嬷嬷,走进了黎元旭的卧房。她仍旧是一副端庄雍容的模样,眸中却是闪过了一丝无奈与内疚。

黎元旭不曾起身见礼,一双猩红的眼,只死死地盯着屏风,一字一顿,狠狠道:“任何人,不得违抗我的命令,赶紧让张医师给她医治!”

众医女见来了靠山,急忙向华阳长公主叩首,为难道:“公主……”

“治吧……生死攸关的当口,人命最大。若是她今日死了,某还有何脸面,去九泉之下见她阿娘……”

随着一个威严又沙哑的声音响起,谢祭酒缓缓从华阳长公主身后走出。他面色苍白,眼神哀伤,了无生气地瞧着屏风,似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既然谢巡抚的亲生父亲开了口,众医女不再阻拦,纷纷退至一旁,准备为张医师打下手。

“哼!”张医师白了几人一眼,脚下不停,忙走到床边,为昏迷的谢冰雁处理外伤,缝合伤口。

此时,石雕一样枯坐的黎元旭,终于缓缓转动了眸子。当他瞧见谢祭酒那双与她极其神似的眼眸时,忽地“扑通”跪倒在谢祭酒身前。

他双拳紧握,指节发白,声音沙哑却又坚定:“谢祭酒,当年是我不懂事,负了她的情谊,独留她一人在京中。今日之事,又因我的疏忽,月华才会遭此劫难。今日,她若活,我便活,她若……我也绝不独活!黄泉路上,我定不能再让她孤单一人!”

谢祭酒闻言,眉心的褶皱如同沟壑,缓缓闭上了眼眸。一滴清泪,顺着他的眼角流下。

他长叹一声,目光沉沉地望着屏风那一侧的动静,良久,才哑声道:“这是她的命,是也你们的命。”

华阳长公主被独子的一席话说得心碎,忍不住拿出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珠。但公主的教养和身份不容她失仪,她深吸一口气,对黎元旭道:“哲明,谢娘子如今还好好的,你切莫说这些丧气话。”

黎元旭俯身在地,握拳重重地砸了一下地面。他却不知,这鲜血淋漓的痛感,与她的箭伤相比,到底哪个更痛一些?

华阳长公主看着备受煎熬的儿子,缓缓道:“哲明,你站起身来。祭酒方才所言,你可听明白了?你同和清,还有未尽之使命,岂可沉溺于悲恸不能自拔?否则,她今日受的苦,岂不是白费了?”

娘亲的一番话,令哲明微微回过神来。在魏修晏的搀扶之下,他缓缓站起身,忍不住伤心欲绝地望了屏风一眼,又对谢祭酒深深一揖,承诺道:“哲明定不负祭酒所望!”

说罢,他与魏修晏匆匆离开,隐入了深沉的夜色之中。

**

“都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