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修晏仍旧十分虚弱,艰难开口道:“昨日……可处理好了?”
“放心, 已按照郎君所说,将我二人的衫子, 与他二人换了, 面上也划花了。现下,他二人的尸身, 怕是已经被打捞出来了!”说起锄奸惩恶, 崔五面上闪过了一丝光彩。
魏修晏轻轻眨了两下眼睛,算作对崔五的回应。而后,他的眼神又在房内搜寻着什么。
崔五立时明白, 指着瑟缩在一旁的余世同, 说道:“这厮也还在这, 昨日到现在,晕了好几次了。”
余世同经历了昨日的刀光剑影,又听崔五说尸体, 如同喝花酒一般寻常,吓得两眼一翻白, 晕了过去。
魏修晏放下心来。
“若不是郎君来相救,我崔五, 怕是要命丧太原府了!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两次被人下了套,竟然都是魏郎君相助。此番,郎君还为我受了这般重的伤……”崔五一边洗着给魏修晏擦拭伤口的帕子,一边抹起了眼泪。
“魏郎君,从此以后,你便如我崔五的再生父母。郎君若是有何吩咐,我崔五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定然万死不辞……”
待崔五絮絮叨叨回到床边,却见到魏修晏已然沉沉睡去。
他站在魏修晏床边,看着他苍白的面色,抽着鼻子难过了半晌。他这一生,恩怨分明,义字为重,见魏修晏为了自己受如此重伤,自然是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恨不能立时死了,以命换命,换魏郎君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义士……”就在崔五鼻涕要流到嘴边时,悠悠醒转的余世同,哆哆嗦嗦递上了一个帕子。
崔五瞪了他一眼,却仍是接过了帕子。
正在他用力擤着鼻涕时,正在熟睡的魏修晏,忽地眼皮微动,口中喃喃道:“回……回京。”
崔五赶紧跪在床边,问道:“是我吵醒了郎君吗?”
魏修晏面上有些痛苦,虚弱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焦急:“余玄惠,可能要出事……”
崔五头摇的拨浪鼓一般,说道:“郎君伤势还需养上些时日,方可动身回京。”
“阿耶”余世同跪倒在魏修晏床边,哭丧着脸道。
“喊什么阿耶,人还好好的!”崔五对余玄惠怒目而视。
余世同指着魏修晏,红着眼圈道:“余玄惠,是我阿耶!”
**
马车里,涂娘子正笑眯眯地对杜时笙说道:“儿有一位异性妹妹,姓谢,近日从秦州回了城。因着与姐妹们分别许久,她便想办一场金兰宴,以叙姐妹之情。前几日,她听儿提起妹子所做的菜肴,有心想要妹子在家宴时,去她府上帮着张罗一下。”
杜时笙看着涂娘子笑意满面的模样,心中思量道,身为女子,自行张罗府上的家宴,想来在家中是个话语权颇重的,说不准,是个朝中女官也未可知。涂娘子怕是有心想让自己多结交个人脉,此后在京中经商,也多一个仰仗。
她自是要承了涂娘子的情,便也笑道:“涂姊姊既如此抬爱,儿便多谢姊姊的好意。如需提前试菜,姊姊可与妹子知会一声,随时来铺中即可。”
涂娘子听了,点头笑道:“儿叫她来找杜家妹子便是,她与妹子年纪相当,必是十分投缘。”
说话间,马车便行到了清欢小馆。
涂娘子握着杜时笙的手,笑道:“杜家妹子,儿不便出去送妹子,你且去吧!何参军那边,妹子大可放心,儿的夫君定会叮嘱他,牢牢看紧孟掌柜的。”
杜时笙这才想起,涂娘子今日,竟然仆婢锦被都不曾带着,心下感动,更加谢了一番,方才下了马车。
她正欲走进小馆,却听一位郎君唤住了她:“杜娘子,且留步!”
她回头望去,只见何参军正站在马车下,殷勤地打着马车帘子。一位绯袍郎君,从马车之中,从容走了下来。
那马车中,除了乔掌柜和何参军,竟然还有一位绯袍官员?杜时笙微微有些惊诧。
那绯袍官员身量不高,黑面微须,气质温和,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长相,却因这一身绯袍,平白多了些冷肃的风采。
“杜娘子,内子时常念叨,若是当初没有杜娘子的温言相劝,现下,便也没有某一家的和和美美。某身为一家之主,特此来感谢杜娘子对内子的帮衬和劝慰。”那绯袍官员一脸诚挚,还出乎意料地,对杜时笙深揖一礼。
这一下,惊得何参军和乔掌柜都有些慌神。他二人尴尬站在一旁,不知,是不是也该跟着绯袍郎君,给杜时笙行礼。
这时,只见马车帘子被掀开一角,涂娘子的俏脸露了出来,她笑着对杜时笙眨了眨眼。
杜时笙明白,这绯袍郎君,定是涂娘子的夫君御史中丞姚思甫。
于是,她便赶忙福了福身,客套道:“涂姊姊便如儿自家姊姊一般,郎君莫要客气。”
只是,她心中却觉,这人着实有些难评。
瞧着这姚思甫,似是十分不在意身份,对自己又揖又谢,定然是很是将涂娘子放在心上。可他又是句句都在谢自己对涂娘子的“开解劝慰”,又好似认定当时那事,是涂娘子思虑过甚而已。
这蠢蠢欲动的大男子主义啊!杜时笙微微摇头。
“姚中丞”
这时,一小吏骑马飞驰而来,见到姚思甫的马车便急急喊着,待他下马,便在姚思甫耳边悄声禀道:“大理寺……”
杜时笙耳朵灵,无意中听见了“大理寺”三个字,立时有些紧张。她垂着眸假作避嫌,实则在努力听着,到底是何事与大理寺有关。
谁知,那小吏却极为谨慎,不曾再让杜时笙听到一个字。
那小吏回禀完,姚思甫面色登时变了,眸子微微转动了半晌,对那小吏说道:“某立刻便回御史台!”
说罢,他对杜时笙一拱手道:“杜娘子告辞。”
不待杜时笙回答,他便转身要去骑那小吏的马。但刚走了几步,姚思甫又似想到什么,回身进了自家马车,从中提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出来,送入涂娘子的马车。
“回府别忘了遮挡着些,小心着了凉,日后头痛身子痛。”他柔声对自家娘子说道。
原来,那包裹中,竟是一张锦被!
杜时笙几人,皆被姚思甫方才行云流水的动作惊呆了……
看着姚思甫骑马远去的背影,杜时笙又有些改观,这姚中丞,倒是对娘子很是知冷知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