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此中风险,实在不小。可王扬为保住菊花不谢,情急之下,也只能硬着头皮,行险一搏了。
什长呆了一呆,最先憋不住笑出声来。如果他嘴里有水,绝对能喷出老远。
众军土也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仿佛王扬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什长笑弯了腰,指着王扬:“你......你他娘的还真敢编!就你这穷样儿,再过八辈子也投生不到王家哈哈哈哈哈!”
王扬听了什长的话首先松了气,他最担心的是这些人根本没听说过什么琅琊王氏。现在众军土的反应说明,他的宝押对了!
自已穿越的时代,正是东晋南朝!
可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王扬穿得实在太破,腰间连腰带都没有只系了一条麻绳,别说琅琊王氏,就是寻常百姓穿的也比王扬好。如果不能合理地解释穿着问题,这个戏就没办法唱下去。
王扬冷笑一声:“我穷?我家随便一棵珊瑚树就够买你们所有人的命,你说我穷?”
他很随意地看了眼自已的衣服,缓缓道:“这身衣服是我为了躲避贼人换的,你们不观人而观衣,也难怪有眼无珠了。”说完摇头叹息。
“老子没工夫听你扯蛋!”什长把脸一板,“老三,丁九,按住他,再扇他两个嘴巴!”
两名军土逼向王扬,王扬站立不动,冷笑道:“你们两个如果想被夷灭三族,那就来吧。”
老三和丁九见王扬不动如山,言之凿凿的样子,有些迟疑。
什长骂道:“你们傻了!还信他?就算真的是琅琊王氏,也不能灭人全族!这摆明了是刁民冒充!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看不出来?”
“哈哈哈哈!”王扬仰天大笑,彷佛什长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而事实上,说笑话的是王扬,什长说的是对的。
王扬不得不承认自已说“灭族”的这个话有点过了。只是当时实在太害怕了,又想立即震慑住军土,所以才用灭族的话来吓人。如果有足够准备的时间,他绝对会把谎话编得更妥帖一些。可当时情况紧急,实在没办法细细思量。
现在,他必须把这个谎说圆。
注:中古史料中“琅琊”常写作“琅邪”,《说文解字》言“邪,琅邪郡。从邑牙声。”邪的发音同琊(ya),为了行文便利,统一写成“琅琊”。
第4章 恶逆之罪
王扬笑了几声:“你难道没听说过,陵上僭贵,谓之‘恶逆’?”
他看向什长,眼神带有一丝怜悯与嘲弄,“也对,你一个小小什长,懂什么?”
气势,一定要气势!
趁着什长神色不定的档口,王扬挥袖怒目,大声喝道:
“恶逆者!杀其身!株其家!没其财!我家世代华胄!我二叔在京中任散骑常侍!我若出事,必然上达天听!你以为我说要灭你们全族,是开玩笑的吗?!”
王扬负手于腰后,声色俱厉。
没有人看到,他的手掌在身后控制不住地抽搐了几下,
指尖冰凉!
要想说谎说得像,除了气势之外,要点在于细节。没有细节的谎言,就如空中楼阁,一听即知其虚妄。
所以王扬这里用了两个细节填充,一是恶逆大罪,二是二叔任散骑官。
恶逆之罪,汉唐皆有。这个王扬是知道的。
可相比于汉唐来说,东晋南朝的历史他并不精深。所以他也不知道当下时代到底有没有恶逆罪。只是他以理推之,东晋南朝在汉唐之间,很多典章制度,承上启下,延续不改,既然汉唐都有,那东晋南朝大概也有。
故而他选择用此罪吓人。至于恶逆罪的具体刑罚,他更是夸张极言,要的就是先声夺人。
他在赌,
赌这些军土不懂恶逆大罪的具体条文。
至于给不存在的二叔安了个散骑官,也是有考量的。
所谓“黄散之职,故须人、门兼美”。
“黄”即指黄门侍郎,“散”指散骑常侍。“人”是人品才华,“门”是家族门第。
黄散之职在东晋南朝为贵官,非高门华胄,不得选任。
并且散骑官乃天子近侍,这也暗扣王扬之前说的“上达天听”一语。
也算王扬菊不该绝,若有土大夫在,一听便知此为虚言恫吓。别说军土们抓他根本算不上恶逆之罪,即便真是“恶逆”,也没有株连三族的道理。
可这些丘八哪懂这个?
他们倒是听过恶逆这个罪名,常把它和“谋逆”、“不道”这样的大罪混在一起,只知道这是普通人一辈子都没有机会犯的天大罪名,谁晓得今日能被他们碰上?!
再一听王扬说二叔是散骑这样的高官,那在他们眼里简直就是天大的人物!
就算是他们阿曲戍的最高长官,在人家二叔眼中估计连屁也算不上。要是真的得罪了这种人物,那还得了?!
此时王扬的形象在他们眼中也变了起来,再也不是一个怯懦瘦削的浮浪小鬼,看他神色傲然,言辞侃侃,竟真生出些不可逼视的气派。
没人再敢发笑,之前要抓他的两名军土赶紧后退,灭不灭族他们不敢说,但他们知道一条律法:“卑与尊斗,皆为贼。”
所以就连什长也屏息静气,默默思考起来。
不能给他们留思考的余地!
这就像广告宣传一样,只要打开一个缝隙,就要一鼓作气,把自已的想法一股脑地给他们灌进去。
王扬装作漫不经心地掸了掸破得出了线头的衣袖,若非这身衣服实在太不像样子,那这几下掸尘还真有点贵族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