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宅子以前的主人说,这七块石头立在这儿好久了,是天生的石座。他有时晚上,甚至能听到有七个人说话的声音!他当时还以为是闹鬼呢!
我就是为了这七个石座,才高价买的宅子!
昨日我等了一夜,没听到说话声,想来七贤他们也不会每天都来。不过反正宅子现在是我的了,总有能等到的一天。到时我朝以老庄自娱,夕与七贤为友,其乐何哉!哈哈哈哈!”
刘昭看了王扬一眼,眼神很是无奈。
王扬倒没太笑话宗测,他觉得自已的中二之魂被点燃的时候,大概也没比宗测好多少。
刘昭笑道:“说不定是原主人为了把宅子卖你,特意找的石座,编的故事。”
宗测瞬间呆滞。
刘昭忙道:“我开玩笑的。”
王扬觉得这个玩笑好像就是真相。
“无所谓!”宗测一挥手,“即便真的如此,那也是主人为了我才凑的这竹林七座,其意甚诚!这也冥冥之中的定数,因缘际会,要假我宗测之手,再现竹林之游!”
他依次指着石座向刘昭兴致勃勃地介绍道:“你看,这是嵇康的座,这是阮籍的座,这是山涛的,这是向秀、王戎、阮咸。我坐的是向秀的座。”
王扬大觉有趣,刘昭好奇问道:“你为什么不坐阮籍的座,你不是最倾慕阮籍吗?”
宗测一脸震惊:“阮嗣宗的座我怎么可能有资格坐?!阮籍、嵇康、山涛,这三人的座我不配坐;王戎非我辈中人,他的座我不屑坐”
刘昭听到宗测贬损王戎,担心地瞄了眼王扬。因为王戎毕竟是琅琊王氏的先贤,万一正好属于王扬一脉,那可就不妙了。见王扬面无异色,这才放下心来。
只听宗测继续发表怪论:“刘伶、阮咸不如我,坐也没什么意思;至于向秀嘛,和我差不多,倒是可以一坐。”
宗测说完看向刘昭:“来,明阳,你坐刘伶这儿。”
刘昭:(-__-)b
刚说完刘伶不如他,让我坐刘伶这儿,这不是明摆着说我不如你的意思吗?!
他也没和宗测计较,要是连这点事都计较,那两人早就做不成朋友了。
刘昭没有入座,而是介绍起王扬来:“这位就是我和你说的天才少年,王扬王之颜。”
王扬谦虚道:“不敢。晚生王扬,见过宗先生。”
宗测对王扬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现在什么人都敢称天才了!”
刘昭责怪道:“敬微,你太过分了,之颜可是我的座上宾”
宗测一点面子也没给:“那就让他回你郡学坐去!这七个座位可不是谁都能坐的。要不让他去屋子里坐?”
刘昭拿宗测没办法,只好向王扬投去甚为抱歉的目光。
王扬也没生气,反而还觉得宗测不矫饰,喜恶全由本心,不藏着掖着,也算难得的真性情。史称阮籍擅为“青白眼”。见俗土,则以白眼对之。宗测刚刚翻的那个白眼,还真有点阮籍的遗风。
第50章 至情无情
求人办事,还要啥自行车啊!
坐不坐的都无所谓。
把户口问题解决了就行!
王扬想得倒是很开。向刘昭摆摆手,使了个眼色。
刘昭也没办法,只好自已先坐下,向老友表明来意。
岂料宗测刚听了个开头就打断刘昭,表现得很抗拒。
“别说了别说了!这种俗事你还找我,你这也太瞧不起我了!再说我又不懂这些,你要是想办什么事,直接找宗睿!”
刘昭道:“你儿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和你一样是倔脾气,这种事你若不开口,他哪能应我?”
“不管不管,这些俗事我从来不管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连你郡学要倒的事我都没管,弄假户籍这种事我就更不会管了。”
刘昭皱眉:“什么叫假户籍?人家本来就是琅琊王氏的,只是以前没上户现在补办一下,怎么能说”
“扯淡!土族哪有补办的?真要补办也是人琅琊王氏找尚书省协调,你跟着操什么心?不说这个了。话说你郡学是不是真要倒了?那你跟我改玄学吧,儒家那一套真的没意思。”
“放屁!”
刘昭急了,也不惯着,敢诋毁学问,就是老朋友也要骂!
“我不来说你老庄虚谈,你也别诋毁我孔圣大义!便是郡学倒了!我也坚守善道,九死不悔!”
宗测双手交叠于脑后,缓缓躺下,翘起二郎腿,闭上眼睛:“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而愚者自以为觉,窃窃然知之。君乎?牧乎?固哉!”
这是《庄子·齐物论》中的话,意思是愚蠢的人被困在大梦中没醒,但还自以为醒了,说什么君啊臣啊的话,实在是鄙陋极了。而儒家是最讲君臣名分的,所以这句话正刺了刘昭刚才说的“孔圣大义”。
刘昭有求于宗测,只能不理他的讽刺,窝着火,继续恳求道:
“我知道你对儒学的态度,所以郡学的事我也没找你帮忙,只是这件事非得你出面不可。你就看在咱们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帮我这一回,好不好?”
宗测懒洋洋道:“我是学庄子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庄子最讲无情,你跟我谈什么交情?”
王扬突然插话说:“庄子不是无情,反而最深情。”
刘昭神色一僵。虽然他是研究儒家的,但也知道庄子提倡无情。王扬这话,明显是违背常识的。不过也不怪他,年纪如此小便学通《尚书》,大概没有时间涉猎道家典籍。
宗测压根儿没太当回事,轻笑道:“你怕是连《庄子》都没读过吧。”
王扬平静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