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上午。”
“好,马上召集人手,帮我找一个人。”
“找人?”
王泰咬牙切齿:“对!找人!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
疏星带微月,几点流萤小。
乐湛刚洗完澡,穿着半袖衫(即短袖),手摇折扇,兴冲冲地冲进卧室:“夫人,我刚才沐浴时得了个佳句!”
侍女正在给乐夫人梳发,乐夫人对着镜子,挥挥手,侍女们便知趣地退出房间。
乐湛有些尴尬:“我是真得了个佳句,要不等我说完再......”
“想什么呢?!”乐夫人白了丈夫一眼,“你坐这儿,我跟你说正事。”
乐湛神气道:“得了佳句如何就不是正事了?”
乐夫人声音淡淡:“如果能压过‘得成比目何辞死’,那就是正事了。”
乐湛顿时熄火。
乐夫人瞧了瞧丈夫气馁的模样,便笑道:“我跟你说三件事,说完了咱们再说诗。”
“好!夫人请说!”
“第一件,你宝贝儿子打了孙家表兄,还抢了他的斗鸡,然后到西四门,和殷家小五把人斗鸡馆砸了,放话说‘砸多少他照赔’。刚才孙家送了账单来。八万钱,数还挺吉利。”
乐夫人说得轻描淡写,乐湛则听得火冒三丈,噌一下就站起来了:“逆子!来人!取我藤棍来!我今日不打得他”
“你急什么!先坐下!”乐夫人好不容易才把丈夫拉回座位上,“打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他长进啊!”
“夫人!这回你也动手!咱们一起打!”乐湛气得胸膛起伏,想了想又道:“一起打容易打乱了!这次咱们轮流打!中途还能歇手......”
“行了行了,净说些不着调的话。我问你,关于高儿的前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乐湛气呼呼道:“这逆子还有什么前程了?!”
乐夫人给丈夫倒了杯凉茶:“你先别急着生气。咱们说正事。路呢一共就这么几条,举孝廉”
乐湛一口茶喷了出来:“就他?????滑天下之大稽!!!!他要敢举孝廉我打折他腿!也不用别人弹劾我,咱家直接成笑话了!”
乐夫人想到儿子举孝廉也忍俊不禁,用手帕为丈夫擦拭嘴角茶水:“我没说让高儿举孝廉,一来他没那个名声,二来孝廉也是要考试的,我们就算给他推上去了,高儿也过不了。三来现在不比以前了,大多都是寒门走举孝廉的路子,咱们高儿也没到那一步。”
“那你说举孝廉......”
“我这不是在给你算嘛。举孝廉、举秀才这两条路高儿是走不了。郡学、国子学就更不用说了。送进去也是白送。至于吏部铨选呢,咱家在京中没什么根基,高儿一没声名二没才学三不是孝秀也没策经,基本上是无缘了。那剩下就只有两条路,一是公府辟召,一是州郡私辟。以咱家的门第家势,高儿走州郡辟召是没问题的,做个郡从事(类似市|委秘书)、西曹书佐(省行政管理署科长)什么的,也不难办。”
“以他的水平做什么从事书佐的,也就是混日子罢了。将来借着家声,兴许能混个主簿当当?混上就算,混不上趁早去职,省得丢人现眼!”
乐夫人皱眉道:“你太小看高儿了。”
乐湛眼珠子瞪得老大:“我小看?我是高看了好不好!自已儿子,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一看书就头疼,诗会雅集,那更是躲着走。但要遇到打架闹事的,第一个上去凑热闹!这也就是放现在能评个二品,要是在中朝(晋),八品他都不够格!”
“我不这么想。是,咱们高儿没有那么有才华”
“是没才华夫人!完全没有!一丁点儿都没有!”乐湛捶胸顿足,哀叹连连。
乐夫人乜了丈夫一眼:“好!没才华!但有出息的不一定非要有才华啊。我觉得人分两种,一种像王扬,才华横溢,势如破竹。这种人就像锥处囊中,不管在哪,早晚崭露头角。另一种就像咱儿子,看起来没什么本事,但说不定是福全之人,整天乐呵呵的不操心,也少了被算计嫉恨......”
乐湛捂脸,有点想哭:“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是不好。但如果木头都锈透了!不用风摧自已倒了!这也不行啊!”
“什么锈透了!哪有这么说自已儿子的!高儿虽然不济事,但是个热心肠,没什么坏心思,直来直去的,也讲义气。这种性子,若是交对了人,说不定会有大福气。并且他还会玩......”
乐湛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玩也算优点?!”
“当然算!会玩是一种本事,容易和人亲近,性子不寡淡,不会疏远了朋友。若是玩对了伙伴,因缘际会......”乐夫人目光一凝,“焉知不能一飞冲天?”
“你什么意思?”乐湛觉得夫人话里有话。
注:乐夫人为小胖数的几条路是南朝入仕的基本途径,除了少数特殊情况之外,基本上囊括殆尽。在类型上大致可以分为四种,一是中|央选举,比如吏部直接授官,也就是乐夫人说的“吏部铨选”、还有国子学策问、征拜博土、郎官,或者除授其他官职;二是私人官署辟召,包括中|央和地方官署的辟召;三是中|央和私人联合选举,比如举孝廉和秀才(地方举、中|央选);四是私人属吏推荐。这四种类型在南朝的具体升降沉浮,背后其实反映的是人事权的争夺与价值取向的变化。
比如说孝廉、秀才本来是中央选拔人才的重要途径,也就是汉代的察举。但世族垄断上升通道之后,自可凭门第入仕,孝秀便越发势微。可自刘宋开始,皇权复振,孝秀又逐渐兴起,并且规范化,连孝廉都需要考试才能通过。而皇权在人事上一有强势的迹象,土族便随之演化出对抗手段。之前注里说过官分清浊的现象,察举也同样如此。随着时间推移,孝秀开始被侵蚀,内部产生分化,秀才非土族不选,孝廉则多纳寒门。至于为什么土族不垄断孝廉这个原因够一篇札记的体量了,就不细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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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定谋
“没什么意思。反正左右是玩,我想让他上京玩。”
“上京?”乐湛惊诧。
“对。京里没有我们罩着,他不敢胡来,一是可以让他收收性子,二来也能开阔眼界,三来对他的前程也有裨益。你的两个堂弟不都在京里吗?蔚远是大司马记室(三公办公厅文秘);文介是骠骑府的录事参军(军部参议官)。一个跟着豫章王,一个跟着王敬则,他们可都是实权派啊!(指豫章王和王敬则)让高儿和两个叔叔涨涨见识,也不是说就托付给他们了。就是多走动的意思。不过直接这么去,没个名头也不好。我让我父亲给天盖先生写信,让高儿拜在他的门下,这样去京城算是游学。”
“吴苞吴天盖?”
“对。自刘瓛去世后,京中私学里,就属天盖先生名气最大。我父亲和他有旧交,请他收高儿旁听,他一准答应。”
乐湛苦笑:“让这小子去吴先生课堂听讲,这不是祸害人家嘛......”
“又不是正式弟子,挂个名说出去好听而已,怎么能说祸害呢?吴先生最喜讲《论语》、《孝经》,刚好适合高儿。再说他是当世大儒,海内名师,说不定哪句话就让高儿开了窍,就算学无所成,也能熏陶熏陶,反正又不指着他做学问,只是说起来,算是游学而已。怎么着也比在这儿成日里斗鸡走狗强。”
乐湛思量了一会儿,下了决心:“好!就听夫人的!我这就让人给他收拾行李,尽快启程。”
“不,现在不走,等到九月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