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1 / 1)

“行行行,你也别可笑了。我就和你说一点,那个王扬是不可能和谢娘子有什么的。是,他是琅琊王,但他一个琅琊王氏,混到地方郡学上做学子,他家里什么情况你就可以想见了。听说最近又四处收购锦缎,做什么袍袄,还弄出个......他发明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对,招标......凑了一屋子卖布裁衣的商人......”

一说起这个话题,柳憕仿佛被瞬间点燃一般,拍案怒道:

“谁家的生意不是委之门仆,责成群下?可他王扬居然亲执其事,钻研其道!把他王家的脸都丢尽了!身为土族,混杂商贾!唯利是求,玷辱流辈!这种人居然还被巴东王请到宴席上当座上宾!还有陆欢、徐伯珍,竟然也被他蒙蔽了!现在应该能看清他真面目了吧!什么学问经义,都是伪装出来哄骗世人的幌子。嘴上说着孔孟大义,其实干的是积货逐利的鄙贱营生,伪君子一个......”

连陆欢、徐伯珍的事你都知道,不是说闭门不出吗?谁跟你说的啊!还挺关注......不过这酸得太明显了,虽说用心末业,有亏清誉,但说伪君子什么的就有点过了......

不过颜幼成也没反驳,继续劝道:

“所以啊,他有才华是不假,但那又怎样?谢娘子什么身份?中书令的嫡女公子,正儿八经的相女,至于王扬家三服以内,恐怕连个郡太守都没有吧。虽说王谢门第相等,但两人家世根本不匹配,怎么可能凑到一起嘛!也就是相识得早,又因为郡学的事,所以走得近点,至于想其他就多心了。你这闲气生的好没必要。”

颜幼成真正想说的是柳憕吃飞醋没必要,但此时世间尚未发明“吃醋”的隐喻含义。

柳憕脸色稍霁,语气稍缓和了一些,沉声道:

“我讨厌王扬,和谢娘子没有关系。王扬此人,轻躁谄薄,行必以利。加之心机深沉,言伪而辩,此乃大奸之象!没有才华还好些,若是有了才华,更成祸害!”

颜幼成有些听不下去了:

“文深兄,不是我说你,像咱们这样的人,将来都是要为宦作宰的,我就不说了,我家论门第,论家世,和你河东柳氏没法比,说仕宦的话,我家五代里出的最高官也就是散骑常侍,我将来能混个吏部正员郎,就算烧高香了。若是因缘际会,撞了大运,死后追赠个太中大夫,那就是光宗耀祖!

但你不一样!

你今年十月就要授官了吧。起家最次也是公府掾属。多说两三年,估计就能升到尚书左丞。我兄长见到你都得见礼。所以你柳大公子将来是真可能做公卿、做宰辅的人!

那你这器量......是不是有点小了?

王扬什么人?有血统,有才华,有潜力,缺的就是势力和机遇。我要像你一样,有资格做庄家,绝对拉拢他,让他为我所用!

你倒好,和他争短长。这不是自降身价吗?

这就像关羽听说马超来降便坐不住了,想要比上一比,所以武侯回信说‘黥、彭之徒,当与翼德并驱争先’。也就是说,以马超的身份,要比也是该和张飞比,犹未及关云长之绝伦逸群也!

王扬情况也是这样。他才华再高,血统再好,但只是个空架子,起点就在这儿,和你没法比。如果你能把他拉拢过来,化敌为友,将来还不是为你所用?

当然,你现在底子太浅,要收王扬困难点。但你可以替令尊收啊!以国公的根基,收他做个门生,那他不得感恩戴德?!将来若真是仕途顺遂,也能成为你柳家一臂助啊!

再说如果你真收了王扬,那人们会怎么说?

王扬得罪你,但你还不计前嫌,提携旧雠。到时谁不说你柳公子胸次开阔,宽宏大量?

齐桓公能用管仲,祁奚能荐解狐,你柳文深就用不了他王之颜?!

说不定将来还能上史书,成为一桩美谈呢!”

颜幼成是受了柳惔之托来开解柳憕的,但柳惔本意只是让颜幼成陪柳憕出门逛逛,分散下注意,寻思弟弟多出去走走,说不定慢慢也就释怀了。

可柳惔完全没想到,这颜幼成竟然另辟蹊径,直接给了他弟弟一个全新思路!

注:官职转迁路径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法令不会明确规定某官某职的特定晋升途径,但事实上却有不少相沿成习的规矩和惯例。这是职官制度运作中潜藏的结构性存在。

比如颜幼成为什么说柳憕很快能升到尚书左丞(可以简单理解为国某院主管监察的秘书长),因为南朝时如果在实权公府任要职,就是容易升到尚书左丞。

但想从尚书郎直接升左丞就很难了(虽然是同一个系统的调动),尚书郎一般都得出去转一圈,然后才能回尚书省做左丞。一旦由尚书郎直接升左丞,就叫“超迁”或者“超拜”。升到左丞后一般会转到门下省做黄门侍郎,或是做御史中丞(可以简单理解为监某部某长),有了黄门郎或者中书侍郎的资历,就可以去做很多人争着做、握着人事大权的吏部郎了(类似于组某部副某长)。

不急,这些仕途隐规则后文会一点点勾勒出来的。

第142章 狡虎何曾不啖人

柳憕心思几转,觉得颜幼成的话非常有道理!

最主要是让他终于找回了那种久违的优越感!

这就是颜幼成这番“劝解词”最成功之处了。

柳憕的最大心结在哪?

不是女人,不是牛车,而是优越感没了。

对于柳憕这种天之骄子,一路得意,顺风顺水,向来以才学聪明自负,结果遇到王扬,清谈输,论兵败,斗诗惨败,一而再,再而三的大铩其羽,这种各方面被压倒的感觉是他不能接受的。

人就是很奇怪,他可以接受王融对他的各方面碾压,因为大部分才子都被王融碾压。也可以接受京中各有擅场的才土们在各自最擅长的领域盖过自已。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能接受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王扬对他的各种“胜利”。

或许是最开始心里给王扬的定位定的不高?又或许是王扬此前名声不显?再或者是王扬接二连三地让他和他阿兄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

但不管怎么样,王扬把他的骄傲自尊都打碎了。

连他自已都不愿承认,他其实已经开始害怕王扬了。面对王扬时,再也找不回之前的从容和自信。

可现在经过颜幼成这么一说,他愕然发现,其实自已还是凌驾于王扬之上的!哪怕王扬才华再高,也改不了这一事实!

并且如果真能把王扬收在麾下,那王扬就是他的下属。

谢星涵和自已平辈论交,她父亲谢朏论位论势,虽然比不上自已父亲,但毕竟是中书令,谢柳两家一向也是分庭抗礼,她谢星涵会看上柳家的门生?

如果真看上了,那就随他们去好了!到时看着她和王扬给自已行礼,看着他们为了前途讨好自已,就让她一直在后悔中度过。

柳憕越想越愉快,不愧是“快诗手”,兴奋之余,心中成歌诗两首:

“狡虎何曾不啖人?天教降伏自通神。碧霄纵跃青云外,始知天师是此身!”

“曾观恶虎万山中,踏断重关百丈虹。只恐道旁逢柳憕,也须低首拜英雄!”

(柳憕认为王扬狼子野心,又姓王,故诗中以虎喻王扬。世传张天师骑虎,故柳憕以天师自比,畅想降伏王扬,纵横乾坤。)

颜幼成看柳憕自已在那儿面露笑容,颇显诡异,心道:该不会因为被王扬刺激得太厉害了,所以傻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