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正嘴巴微张,似乎想要开口却又很迟疑,眼神中满是犹豫彷徨。
陈青珊见焦正如此吞吞吐吐,心中十分担心他会咬紧牙关不说。如果这样,那王扬有什么办法?
王扬不悦道:“老焦你不想说就算了,这事儿就当我不知道。”
“别别别!我说我说!小人当时受陈将军......陈天福的命令,押送所掠财物回京城,小人出于义愤,去建康县衙首告陈天福劫掠民财,有首告功,再加上帮朝廷寻到赃物,所以当时没有给小人定罪。现在想来,说不定是要把劫民财的罪名重新加到小人身上!可小人也是听军令行事,并且小人没参与劫掠!只是负责押送财物回京!小人冤枉啊!”
陈青珊听到一半心就凉了。
焦正的说法和那些人一样,没有内幕,没有冤枉,事实就是如此,几年的奔走洗冤,也成了一个笑话。
王扬听罢直接站起身:“焦参军既然这么说,那我就告辞了。”
焦正登时慌了:“公子,公子您这是.....”
“你这破事我才不管。连实话都不说,将来早晚把我坑了。”
焦正叫冤道:“小人说的就是实话啊!”
“实话个屁!你当我傻?就这点事至于重审?至于下来那么多人,千里迢迢来荆州查?”王扬说着愈发不耐烦起来:“算了算了,这两天他们就要动手抓你,到时你去牢里和他们说吧。懒得管了。”说完便向外走。
焦正一看瞒不过王扬,猛地双膝跪地,额头紧抵地面:“公子息怒!小人说实话!当时小人奉陈天福之命,把财物运往制局......”
陈青珊的瞳孔猛地一缩!
王扬:哪?什么局?
王扬对六朝制度史了解不深,故而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机构。但陈青珊知道。
所谓“制局”本来是专管兵器兵役的一个机构。由于兵役中涉及到禁军的兵力部署,所以和天子的关系较为近密,最开始只相当于天子的一个办事处,官卑权低。
至南齐时为了夺领军将军(类似于国防部长)的兵权,制局一跃成为天子的代言人,专制兵权!
制局长官“制局监”由是有“外监”之称。与天子宠幸的中书通事舍人号称的“内监”一武一文,合称内外二监,权势甚大。
如果父亲掠夺的财物根本就不是运给自已的,而是运给制局,那是否说明,劫掠也不是父亲自已的意思,而是制局下的命令呢?
注:①关于制局监和外监是否相等的问题学界未有定论,不少学者习惯直接把外监当做制局监的别称,其实未必对。张金龙《南朝监局及其军权问题》讨论得比较详细,但还是说得不是很清楚。因为关于外监的资料实在不多,并且史料中还总有和制局监同名互称的例子,我自已读书的感觉是这两个概念应该并非完全重叠,外监范围或大于制局监,不过这只是一个笼统的印象,并非经过严肃考据后得出的结论,不可信据!本书为了便利,就按照《南史·恩幸传》中的写法,把外监和制局监简单当成一个机构,但不一定符合史实。
②南朝时皇权崛起,为了从世家大族手中夺权,开始重用寒人(包括寒门和庶民),但又由于世家把持选官通道,所以天子只能让寒人担任卑官,用超越制度性的临时手段假寒人以权,内外监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崛起的。先唐史书上有时称“小人秉政”,在某些情况下,指的就是寒人当政。所以有的时候说天子“信用群小”,真实情况可能不是天子用了一群道德败坏之徒,而是天子越过土大夫集团和常规制度,倚任私人。
第108章 告不赢
王扬不知道制局的含义,但在焦正面前不便露怯,只是沉默地听他继续说下去:
“小人押着十大车财物,赶往建康,中途遇到了制局的使者,要小人改道,直接运到一个庄园里,说那是制局下辖的产业。小人虽觉奇怪,但那使者有腰牌,还带了制局的官命文书,再说这钱本来就是送到制局的,小人也只好听命行事。”
焦正说到儿就停了下来,似乎在积攒力气继续说下去。
王扬问了问题的关键:“所以劫掠民财是制局的命令?”
“小人不知道。”焦正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王扬便道:“你接着说。”
“是。小人完成任务后便回家探望,这才听说禁军劫掠的事已传得沸沸扬扬,据说陈将......陈天福已经下狱,还有说他已经畏罪自杀的。小人便想马上赶回去探明情况。没想到那个制局使者突然登门!告诉小人陈天福已死,给小人两个选择,一是把问题都推到死人身上,然后升官发财,二是咬出制局命令改道的事出来,那个使者他会顶罪,然后再反咬小人,我们两人都作为同犯,难逃一死,家小不保.......”
一瞬间,陈青珊清冷的容颜仿佛被撕开一道口子,平日里的淡定荡然无存,瞳光剧震似波,脸色则变得苍白如雪!
王扬担心焦正发现陈青珊的异常表现,便假作踱步,顺势挡住陈青珊,口中问道:“怎么把问题推到死人身上?”
焦正此时已经心神失守,哪还有心思注意一个护卫的表情:“他让小人首告陈天福劫掠民财,并偷运财物回京私藏,让小人指出那个庄园所在,说是把财物运到此处是奉了陈天福的命令。还许诺小人办了这件事后便给小人升官,再给小人一百万钱作为报酬!”
说到这儿,他突然哭了出来,伏在地上,身体颤抖着呜咽道:
“小人不是贪图那些钱所以诬陷陈将军!只是将军已经死了,外监权势滔天,小人斗不过!小人没办法啊!!!小人还一家要养!!不能让她们都给小人陪葬啊!!!”
陈天福死只是谣传,那个使者说陈天福死也未必是真,你只是为了诬陷得更心安理得,所以更愿意相信他死了而已。
王扬心中正想着,陈青珊已从他身后走了出来,牙齿紧紧咬住下唇,手按上剑柄。
王扬一把抓住陈青珊的手,用力一捏,向她摇了摇头。
陈青珊看了眼王扬,这才垂下手臂。
焦正正伏在地上哭泣,王扬上前拍了拍焦正肩膀,语气轻松道:“行了老焦,都过去了,不是谋逆就行,也不是什么大事,能保你。”
“真......真的?”焦正豁然抬头,脸上泪水还未干涸。
“当然,他们只是想要一个替罪的,然后赶紧结案,谁想牵扯更多啊!你之前说的那个使者,叫什么名字。”
焦正眼神中闪过一丝迟疑。
王扬见状道:“既然敢收你的钱,就一定不会动你。但我得把这些细节问明白,也是对我二叔负责。不然你这儿没漏,反而那边漏了,到时不好料理!”
焦正赶忙说:“那边不会漏的。”
王扬语气微露不快:“你说不漏就不漏?凭你一句不漏就让我们担风险?你就说是谁就完了,漏不漏的自有上面担待,和你有什么关系,不知道你在磨蹭什么......”
焦正这才呐呐地说道:“他......他就是刘寅,现任荆州长史,兼南郡太守。”
刘寅?!
又是他!
从杜三爷那件事之后,王扬便格外注意这个人,没想到他居然还与陈天福案有关!
焦正见王扬反应有些奇怪,担心问道:“公子,此事牵扯到刘长史,不要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