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1 / 1)

也就是说,只有曾祖、祖父、父辈有曾做过尚书令、尚书仆射的,才能称为“华腴”。

与尚书令、尚书仆平级的有中书令、中书监,他们的子弟也可称“华腴”。

至于门下省的长官侍中,则比尚书令仆、中书令监略低,此职位当时又被称为“宰相便坐”,约等于“预备宰相”。

而散骑省长官散骑常侍、秘书省长官秘书监,地位则又在侍中之下。

此为五省长官情况。

尚书令仆、中书令监再往上是司徒、太尉、司空三公。

三世内有为三公者乃可称“膏粱”!

所以在当时,严格来说,膏粱子弟可不是随便叫的,首先得是高门土族,其次是往上三代,得有人做过三公官,才能称为膏粱子弟。

故而无论谢星涵还是柳憕,都只能算作“华腴”,而非“膏粱”。

此时,真正的“华腴贵少”柳憕正用紫绸帕掩鼻,坐在戴志高对面,防止自已吸入因故纸掀动而产生的飞灰。

不知过了多久,戴志高站起,双腿因长时间没有改换坐姿而变得麻木,但他又要马上行一个标准优雅的揖手礼,所以动作就显得有些笨拙滑稽:“柳公子,小人已经考证完毕。”

“结果如何?”柳憕心怀忐忑地问道。

戴志高递上三张满是墨字图画的纸,一字一顿地说道:“此人绝非琅琊王氏!”

柳憕大喜!放下手帕,声音都不自觉地带上了颤音:“能确定吗?”

注:关于“膏粱”和“华腴”的定义出自《新唐书·柳冲传》:“郡姓者,以中|国土人差第阀阅为之。制:凡三世有三公者曰‘膏粱’,有令、仆者曰‘华腴’。”

此论为唐代史家柳芳追述北朝制度,唐长孺先生《论北魏孝文帝定姓族》推断此乃北魏太和十八年“定四海土族”之规定,应该是不错的。

虽然是北朝制度,但选取“膏粱”、“华腴”这样的概念,绝非随意为之,而是反映出当时社会约定俗成的一种观念。

比如要给牛排分级s、A、b、c,当先有s高于A,A高于b之人所共知的观念,然后在定牛排品级时用sAbc的分等,人们才不觉得迷惑。

定“膏粱”、“华腴”亦是如此。考南朝史料,关于这类词的使用已颇为严格。以膏粱为例,比如宋武帝刘裕称琅琊王氏的王昙首、王球:“并膏粱世德”。(《南史·王昙首传》)王昙首之父王珣死时获赠司徒,曾祖王导更不用说,活着的时候就做了三公;王球父亲王谧位至司徒,曾祖也是王导。两人都符合“三世有三公”的定义。

再比如南齐时琅琊王氏的两兄弟,王志谓王寂曰:“汝膏粱年少,何患不达?”(《南齐书·王寂传》)王寂乃大名臣王僧虔之子。王僧虔去世时获赠司空,也是三公官。

也有不符合三世三公条件的但被称膏粱的,但那是在特殊场合,比如南北外交时,北臣李孝伯说张畅“君南土膏粱”。(《宋书·张畅传》)张畅也是高门大族,父祖虽显达,但都没做到三公官,所以张畅回答说“膏粱之言,诚以为愧”,这既是谦词,也是确实没达到“膏粱”的标准。

更有意思是特别喜欢自吹的,比如刘宋时的荀伯子“常自矜荫籍之美”,意思就是以自已门第血统自傲,有一次和琅琊王氏的王弘说:“天下膏粱,唯使君与下官耳!”(《宋书·荀伯子传》)

王弘就是之前提到的那个王昙首的哥哥,王导的曾孙。一家三世两公,称膏粱没问题。可这个荀伯子就差点意思了,他家三世虽然都做高官,但只有曾祖父荀崧做到“开府仪同三司”,三司就是三公,仪同三司就是开府建衙用三公的仪制,近似三公,但严格来说,实质官位其实没到三公。

这就相当于什么呢,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与王扬穿越时代几乎同时的地球另一边,东哥特王子和拜占庭皇子说:“天下顶级贵族,就你和我了。”

拜占庭皇子:???

荀伯子三世之内的官位虽然不如王弘家,但颍川荀氏的底蕴却是很深的,从时间上说比琅琊王氏起家还要早。这个荀伯子是荀彧的七世孙,他写过《荀氏家传》,里面说自已家“六世九公”,比袁绍家四世三公还牛,所以傲一点也就可以理解了。

第102章 大案

“什么?你再说一遍?”柳惔瞪大眼睛,怀疑自已耳朵出了问题。

柳憕兴冲冲道:“阿兄,人就在外面,他还画了几张谱系图,让他进来,一说你就明白了!”

柳惔看向弟弟,目露怀疑之色:“你怎么知道他挂的原籍是义兴?你在查他?”

“我也没想到!我本来是想探他家世如何,可没想到他居然是个骗子!阿兄,冒籍土族,这可是重罪啊!”柳憕双眼发亮,根本压不住上扬的嘴角,“还有他怎么挂的籍?宗测说王扬玄谈如何如何妙,宗测又是刘昭的好友,宗测的儿子宗睿是南郡丞,肯定是他们做的手脚!”

柳憕兴奋地来回踱步:“对,刘昭介绍,宗测居中,王扬请托宗睿!一定是这样的!只要把这个大案掀出来,他们谁也跑不了!刘昭一倒,正好撤销郡学!阿兄,那王馆学不就可以”

柳惔脸色一变:“住口!我柳家高门世德,岂能做这种事鬼蜮害人之事?”

柳憕一愣,没想到兄长会是这种态度:

“阿兄,你怎么了?那是谁?是王扬!是刘昭!”

“你忘了他在那么多人面前让你难堪吗?!”

“你忘了王馆学被取消官学资格,你还失了官学祭酒之位?”

“你忘了《古文尚书》的声誉就是他败坏的,说不定已经影响了你的仕途!现在你还帮他说话?”

“再说什么鬼蜮害人?我又没冤枉他,事实就是如此!不信你叫戴志高进来,让他跟你说!”

柳惔大力扶持王馆学,除了真心拥护《古文尚书》之外,也有扬声誉,攒资历的意思。

他和刘昭不同。

刘昭是地方土族,又无心仕途,郡学祭酒大概率会一直做下去。而他是京都高门,来荆州做官只是一个过渡而已。

巴东王友不过是一个虚职,没什么功劳功绩之说,但如果王馆学在他手上成为唯一官学,他再以官学祭酒的身份弘学兴教,那则会为他的履历添上光彩的一笔!

现在王馆学不再是官学,他自然就没有了祭酒的学官官位,同时也丧失了与王馆学创建者豫章王交下一个人情的机会。说他不懊恼是不可能的。

但他也确实佩服王扬。这两天他废寝忘食,考索典籍,试图找出王扬立论的漏洞,证明王扬是错的,但结果却是他反而开始相信王扬的判断,相信《古文尚书》确实有可能是伪造的!

虽然这对一个研究《古文尚书》十多年的学者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但学问讲究的是实事求是,眼下那么多证据摆在眼前,不由得他不信,心中也不自觉地起了爱才之意。正想着什么时候去拜访王扬,听他仔细谈谈《古文尚书》的问题,结果现在弟弟突然带来这么个消息!

柳憕见兄长沉着脸不说话,换了个角度劝道:

“其实就算把私人恩怨放在一边,此事也不能视而不见。

阿兄你想,这人冒籍琅琊,把巴东王、陈郡谢氏、琅琊颜氏、南阳宗氏包括我们河东柳氏,这么多土族玩弄于鼓掌之间,他到底凭的是什么?一个人能做到吗?

他若不是土族,那这些见识是从哪来的?又为什么能装得这么像?这背后会不会有高人指点?后续有没有什么阴谋?刘昭到底是被他骗了还是根本就是和他合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