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妈好强,她一直是镇上最能干的女人,否则也当不了人大代表,我一辈子没工作,就在家,年轻的时候带孩子做家务,虽然我是填房,但并不受气,日子过得也不错,几个孩子还说的过去,都比较听话,老三当兵复员本来有机会进城的,我怕身边没人,要他回来,要他娶个本地的媳妇,这不,都听我的了。好在三媳妇贤惠能干,对我和老三都好,夫妻俩也关系很好,他们的孩子也都进城了,我不能留在这里了,我是郭过天天的人了,龙凤镇也不是以前的样子了,人都走光了,等我走了,老三夫妻也进城去吧,我耽误他们了。人老了,有时候很自私的,像三妈那么明事理的老人很少的。”
一路上,二婆婆不停的唠叨,说着过去。她只比外婆大一岁,外婆嫁进米家的时候十六岁,她嫁进米家十七岁。她是那时候龙凤镇唯一在城里读过书的女子,读到初中,被父母喊回来嫁人,她死活不愿意,跑去重庆,又跑去成都,参加革命,都被她二哥抓回来。
最后一次在重庆被抓,全家倾家荡产凑足了钱把她赎了出来,直接嫁到了米家。米家当时家大业大,米家老二正是风光无限的时候,管理着酒楼茶楼,在龙凤镇米家坝人人皆知的人物。
米家老二人好也聪明,但很可惜,娶了一个老婆结婚第五年好不容易怀了娃,结果老婆生娃难产,一个没留下。
第一个老婆死后第二年再娶了一个,还是生娃难产,都走了。这下可没人敢嫁给米家老二了,还传说米老二家妖气太重,女子嫁进去就是死。纵使老二再能干,再一表人才,周围的女子都不愿意,见了米家老二就躲。
当媒人给二婆婆家提亲的时候,就那一大堆的彩礼就让二婆婆娘家起死回生,二婆婆也觉得自己对不起家人,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老二全家都特别欢喜,他们喜欢这个女子,说请高人算过八字,只有二婆婆能镇住老二家的妖气,那时候干革命的人都是老百姓嘴里的妖怪。
二婆婆长得秀气,个子也不矮,还有文化,米老二一眼就相中,这个女子可比他之前的婆娘强好多倍。
米家老二对这个新媳妇非常满意,自然也是非常宠爱。
婚后第一年就生下大儿子,接着老二老三都是男娃,可把米家老人高兴坏了。
二婆婆和王晓晓的外婆完全是两个命,外婆也嫁进了米家,做了米家老三的媳妇,但米家老三实在不成器,本身体弱多病,常年咳嗽不断,还好吃懒做,被自己的父母都嫌弃。外婆嫁过来生了四个女娃,一个舅舅,和二婆婆没法比。
但两人年龄相仿,也说得来,成了闺蜜。
二婆婆的革命理想随着几个孩子的出生烟消云散了,解放后,政府想让她去学校教书,毕竟有文化的女子在龙凤镇她算头一个,但她拒绝了,她常年什么工作都不去,已经不适应外面的工作了。
外婆一直在外忙碌养活一大家人,不管政策如何变,外婆都必须在今晚想办法明天做什么才能赚出一家人的吃食。那时候,外婆的一个凉面凉粉小摊养活着全家六口人。
外公不争气,喜欢赌钱,没钱了就问外婆要,外婆不给,他这个病秧子就拳脚相加,然后抢走。外婆后来干脆藏钱,但外公每次都能把家里翻个底朝天,找出钱去赌。外婆为这件事挨了多少打,哭的眼泪都哭干。
大姨妈长到十四岁的时候已经和外婆差不多高了,一次外公要钱无果,抬手就打外婆,大姨妈一把推倒了外公,外公倒在地上耍赖大哭,骂外婆骂大姨妈,但那以后,只要大姨妈在家,外用就不敢动手了。
大姨妈经常教外婆起来反抗,大姨妈说:“他就是个半条命,推一把就倒的人,你干嘛每次都扔他打。”
外婆流着眼泪说:“傻孩子,他是你爸爸。”
外婆的一生很传奇,解放后公私合营,她当了大食堂的经理,连续几届人大代表,对于一个大字不识的中年妇女,外婆在外公去世之后才真正获得像个人。
外婆讲究迷信,多半都跟二婆婆有关系,二婆婆几乎是半个神婆,她从不收钱,也不随便给人看。
解放前夕,快过年了,有一家养的猪跑丢了,怎么都找不到,全家人指着杀猪卖钱过年呢,这下可没法过年了,全家人哭了一通宵。二婆婆知道了,去那家告诉他家人:“你家猪在大水塘南面山坡的一个山洞里,洞口被垮下来的土盖住了,猪出不来了,赶快去吧,猪还活着。
一家人赶紧扛着锄头铁锨往大水塘跑去。
南面山坡的山洞已经找不见了,问了几个附近的人,找到山洞,果然猪在里面。这下二婆婆出名了,来找二婆婆的人络绎不绝。
二婆婆基本都拒绝,她给人家的解释是,她做梦,梦见那家人的猪在那个山洞里,所以她才去说的。
只有一种情况,她会出手,就是关于性命和生死,她会主动去。
嫁进米家的这两个女人一个在解放前成了传奇,一个在解放后成了传奇。
题外话:米家二婆婆和外婆是米家最了不起的两个女人,对她们的过去最多是从母亲嘴里听来的,母亲是个讲故事的高手,到现在还是爱讲那些回忆。我从小听到大,小时候就在想,如果把外婆和二婆婆的人生写出来,应该也是很传奇的。
第三十一章 你家姑娘是仙女
到了二婆婆家,还是那个记忆中的二层楼,中式的坡屋面和立在走廊的几根红色大圆柱,院子中央的那个八角亭还在,顶子里面彩色壁画虽然斑驳脱落,但还依稀可见,亭子下面的靠椅还是完好的,能看到人为修复的痕迹。
三表舅笑着说:“这些东西年头太久了,可老母亲舍不得扔,就一直修来修去的,那个顶子上面的画没人能修,就只能那么坏着,本来说去城里请工匠来画,老母亲舍不得花钱,这些下面刷漆修补都是我自己弄的,很不好看,凑合着弄结实就行。”
“这个院子可是米家真正的祖产,以前一大家子人都住这里的,包括你外婆刚嫁到米家也是在这里,那个屋,是三妈的,那时候三妈好漂亮啊。酒楼里茶馆里的客人很多都是来看三妈的。”二婆婆指了北面一间屋子好像在想着什么。
“二婆婆,还是你厉害,我可听我妈说,分家的时候,外婆跟着外公被赶出了这个院子。”王晓晓笑着说。
“是的,你外公不成器,偷家里的钱去赌,自己又是常年吃药,还不愿意去店里帮忙,全靠你外婆一个人忙里忙外的,分家的时候,你外婆刚生了玉珍,就给了一些锅碗瓢盆,就连镇上的房子都是租的。你外婆家搬了三次,最后一次搬到街上现在的那个房子,买了下来,算是自己家的了。现在如果给松柏,松柏守不住呀。”二婆婆说到最后长长叹了口气。
“二婆婆,你这个房子可值钱了,算起来有一百年了吧。平日就你和我三表舅他们住在这里,那么多的房子都空着呀?”王晓晓大概数了一下,一楼带门的就有十几间,楼上也有十几间。
“唉,可不能都空着,要住人的,米家屋里后人多着呢,很多都没房子住,就住我这里,房钱看着给,给不起也不要,我这里也不缺那几个钱,你大舅二舅每个月给我的生活费都花不完,我要那么多钱没啥用。”二婆婆开心地笑了。
“二婆婆,你可真是大地主,你的房子真多,真大,也好漂亮。”王晓晓真心地赞美。
“以前院子还大呢,前院后院都有一亩多地,后来政府这样改那样改的,收走当公产,后来又还给我们,我们也搞不清楚,反正政府说啥就是啥,等最后还给我们的时候,院子就基本没有了,现在这个院子还是当公产的时候政府给盖的。二妹,你七八岁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小院子了。”
二婆婆说完又看着王晓晓的两个孩子说:“这两个娃儿不是一般人,或者说不是地上的人。”
“二婆婆,看你说的,她们不是地上的人,还能是天上的神仙不成啊。”王晓晓没有在意二婆婆说的话,只当做二婆婆对孩子的夸赞。
“你说对了,她们两个是天上的小仙女。”二婆婆笑着说,可眼神却很恭敬。
王晓晓让琪琪和芸芸给二婆婆磕头,两个小家伙正准备跪下,二婆婆直接拉住琪琪和芸芸的胳膊,说:“你可千万别折煞我了,这两个小神仙,可千万不能拜我,拜不得,拜不得呀。”
小惠和王晓晓笑着一人抱起一个,小惠说:“看看二婆婆把你们稀罕的,惯得都没礼貌了。”
二婆婆恢复了刚才的笑容,牵着王晓晓的手说:“你把孩子给她爸,你跟我进来一趟。”
王晓晓把琪琪交代给小惠,跟着二婆婆进了屋里。
二婆婆的屋子光线不怎么明亮,甚至有点暗,还有点潮。老家具都是黑红漆,更显得暗。
二婆婆走到一个佛龛前面,对王晓晓说:“二妹,你跟着我学,我怎么做你怎么做。”
“好!”王晓晓跟着二婆婆先双手合十拜了三拜,然后跟着二婆婆点了三炷香,最后二婆婆让王晓晓跪在佛像跟前,二婆婆说:“二妹,你心里除了想你的两个女娃子,什么都不要想,钱财啊,男人啊,都不要想,只想你那两个女娃子。”
二婆婆开始嘴里念经,念的什么,王晓晓听不懂,也听不清。
等二婆婆念完,喊她可以起来了,她竟然站不起来了。
她很奇怪,为什么自己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