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护士出去了，晓晓坐到小惠的床边：“惠晓斌，你这个懦夫，你就这样选择离开了吗？琪琪和芸芸走了，因为她们本来就不属于这世界，二婆婆早就说过，琪琪和芸芸不是池中之物，是天上来的，现在她们走了，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就是不愿让她们走，不敢面对她们离开的事实，可事实就是事实，我也逃避不了，你也一样，小惠，你要面对。”

晓晓说着话，非常的平静，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情，她握住小惠的手，接着说：“我知道你爱孩子比我都爱，我们两个人都是拿命在爱她们，可她们两个终究是和我们的缘分太浅，希望下辈子再做一家人吧。以前，我经常说，如果孩子长大了，我们怎么办，你不是说，孩子总会长大总要离开，剩下的日子就是你陪着我，可现在，孩子走了，你也想走，你都不愿意陪着我了，我还不如也跟着你们一起走了呢。”

躺在床上的小惠心里一惊，这个晓晓这样太让他担心了，可又不能说话，他着急的手指头不停地抖动。

晓晓感受到了小惠的手指抖动，有些欣喜地说：“我知道，我说的话，你都能听到。小惠，我现在没有了琪琪和芸芸，我知道你舍不得孩子，也舍不得我，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你不是说孩子们走了，你陪着我吗？你要是不陪我，我还怎么往下走，我还有父母，我爸妈已经老了，他们离不开我们的照顾，我不能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能啊，小惠，我的责任还在，我走不了，你也是，你不能走。”

小惠的眼泪从眼角往外流，晓晓赶紧给他用毛巾擦，擦着说着：“你不是说自己是铁打的吗？我看你这块铁也生锈了，风吹日晒的，要想休息了，就告诉我，别这样吓唬我，我一向都胆小，琪琪和芸芸差点吓死我，现在你又来吓我，你们可真是好父女，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吓唬我都用一样的方法。小惠，我们俩都是中年人了，以后我们再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我们有过，拥有过，我挺知足的，她们两个从生下来就好带，懂事、乖巧、聪明、听话，可像你了，她们走了，可你还在，你不能说话不算数，扔下我呀。”

晓晓说到扔下我，开始哽咽，眼泪一颗一颗地落在小惠的手背上，晓晓抽泣着说：“惠晓斌，你要这样就走了，你对不起琪宝和芸宝，你对不起我，对不起爱你的所有的人，你得站起来，配合治疗，你军人的本质拿出来，别让我小看你。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的是你那一身军装，你穿着军装抱着两个孩子，你穿着军装和我拍婚纱照，你是军人，是男人，是父亲，是儿子，还是我的丈夫，如果你这样走了，就算几十年以后我再去那个世界，我都不会去找你，因为我恨你，我恨你扔下我独自一个人面对未来。”

小惠实在憋不住了，紧紧握住了晓晓的手，睁开了眼睛。

晓晓看到，欣喜地大喊：“毛毛，毛毛，小惠醒了。”

毛毛和毛红冲进来，晓晓正扶着小惠坐起来。

坐起来的小惠一把拥住晓晓，紧紧拥在怀里，夫妻俩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毛毛看着边流眼泪边笑，对刘博说：“这下好了，两个人都得到了释放，没大问题了。”

病房里面，两个人的情绪都得到了应有的释放，病房外面，晓晓的父母和小婶都到了，在病房门泪流满面。

当天晚上，小惠就离开医院回家了，毛毛本来让小惠住几天再观察一下，可小惠说住在医院更睡不着。

回到家，晓晓不停地给小惠测温，让小惠躺在床上，好好休息，她把自己忙的像个陀螺，不停的忙这忙那。

给小惠熬了点山药瘦肉粥，又把家里能洗的都放进洗衣机里洗，忙到凌晨两点，还精神十足地蹲在地上擦地。小惠明白晓晓是为了让自己不要去想孩子，想让忙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小惠没办法阻止晓晓，就和晓晓一起蹲在地上擦地。

晓晓看到小惠蹲下没几分钟就大汗淋漓，赶紧站起来，扶着小惠回到床上，自己也扔了抹布，洗漱了躺在小惠身边，轻轻拍着小惠说：“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我们去看看琪琪和芸芸，然后去公墓找一块地，买一个家族墓地，以后我们还是一家人。”

“好，赶紧睡吧，都半夜了。要去看孩子，咱们得赶早。”小惠把晓晓揽进怀里。

夫妻俩其实都睡不着，但又在希望对方睡着，晓晓翻过身，眼泪唰唰的往外流。小惠也没敢打扰她，假装自己睡着，眼泪也情不自禁地流到枕巾上。

早上起来，晓晓的眼睛肿的几乎睁不开。

收拾好，两人搭车去了存放琪琪和芸芸的殡仪馆。

晓晓根本没来过，也不知道路，办完手续，拿上钥匙，晓晓就跟着梦里的走过的路，直接走到了琪琪和芸芸的存放点。

小惠还在奇怪，明明晓晓没来过，怎么会知道路线呢。

晓晓看着琪琪和芸芸的骨灰盒，哭得喘不上气，小惠扶着晓晓，也是泣不成声。

从早上陵园一上班，晓晓就进来了，到了中午人家下班了，她还在靠在小惠怀里，走不动，不停地哭，不停地说，下午人家都上班了，晓晓昏睡在小惠怀里，小惠抱着她上车回家。

晓晓再醒来天已经快黑了，小惠熬了点粥，看着她。

她看着小惠消瘦的脸颊，满脸的胡子拉碴，突然间增加的白发，眼泪再次冲出眼眶，这个她最爱的人，如今的模样让她心疼。

她坐起来，摸着小惠的脸说：“该刮胡子了，你要多吃点饭，那么大的个都成电线杆了。”

小惠赶紧说：“一起吃，一起吃，我端过来。”

晓晓摆摆手：“我起来活动，活动，刚才我睡的很好，很好，梦里，琪琪和芸芸都来了，对我说：妈妈，爸爸就交给你了，可不许欺负爸爸，爸爸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

小惠擦了把眼泪，扶着晓晓下床，坐到餐桌的椅子上。

这顿饭很简单，白米粥，酸泡菜。

两人静静地吃着，谁也没有说话。

窗外已经黑了，小区里的灯都亮了。晓晓看着窗外说：“小惠，明天咱们去上班，好好上班。”

小惠摸了摸晓晓的头，疼惜地说：“你在家休息几天，好不容易现在可以吃饭了，恢复几天再上班好不好。”

“不，我们都去上班。你去，我也去。公司里很多事情是刘博一个人不能决定的，毛红再能干也只是能管好她的财务，小顾一半心思都在家里，刘博也结婚了，再有了孩子，以后会不会也像小顾没那么多精力了呢。”

晓晓的意思，现在轮到她把精力放在公司了。

用工作填满大脑，也许是从悲伤中走出来最好的办法。毛红就是这样走出来，晓晓也决定这样。

她终于清醒地意识到，活着的人终究要继续前行，她身边还有那么她舍不得的人。

那年去龙凤镇，二婆婆就已经说了，两个姑娘本就不属于她，现在也是回去了。或者她们两个只是贪玩，跑到了晓晓家，和晓晓做了几年的母女。

有一个老头给晓晓算过，说她命里四个孩子，她当时还在笑，心想，现在计划生育，国家能让你生那么多。

后来，第一个孩子没了，琪琪和芸芸也走了，照说，三个孩子都来看了她，最后应该还有一个，在哪里？晓晓已经没法再生育了，这个孩子，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晓晓苦笑了一下：“小惠，以后就咱们俩相依为命了，你喜欢孩子，最好的办法是和我离婚，你找一个再生。”

小惠捂住晓晓的嘴巴：“不许胡说，这辈子你都不可能甩开我。”

可一颗种子扔进土里，会发芽的几率至少百分之五十，晓晓的心里已经种上了离婚的念头，她想等着小惠身体完全恢复，工作也没有任何问题，再将这件事正式提到日程上。

“嗯，好，我们提前进入老年生活了，以后互相依靠了，孩子都长大了，离开我们了。”晓晓依偎在小惠怀里慢悠悠地说。

家里没有了孩子，突然显得空空的，那么安静。

习惯了琪宝和芸宝跑来跑去，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笑个不停，耳朵边似乎还能听见她们欢快的笑声。

晓晓就这样静静地靠在小惠怀里，两人看着窗外，谁也不说话。

晓晓开始上班了，小惠每天接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