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绪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眼睛里还保留着一副涉世未深的清澈感。聚光灯打在他身上的时候,散发着希望的力量。
“哥,你不是说不来了吗?”兄弟俩人身形差不多,直直地杵在江晓面前。
“怎么,你小子做了亏心事,怕我来查岗。”方敬言顺手勾起方绪的脖子,把人搂进怀里。
“哥你别闹,痒!”方绪弯起的眉眼里闪着细碎的光,“这是……”他终于注意到江晓了。
“哦,我同事。”方敬言说。方绪听完,立刻敛起了笑容。他知道方敬言在做什么,复杂的人,复杂的人际关系,并不是方绪擅长的。
“你好,高须市刑侦大???队侦查组,江晓。”说着,江晓伸出了手。
方绪的表情有些惊愕,无处安放地双手握住了江晓;“你,你好,我是方绪,艺大雕塑系研一学生。这,这是我哥。”方绪扯着方敬言的衣服,将人拖到自己身前。
“我俩一块来的,还用得着你介绍。”方敬言哭笑不得,他这个弟弟从小就是一根筋。
“你当上警察了!”方绪拔高了音调。除了办展览,方敬言能实现自己的梦想是他最开心的事。或者说,这比他办展览还要开心。
“不算,队里缺个会侧写的顾问,我就是个临时工。”方敬言笑着说。
江晓这才明白,兄弟俩是在交换喜悦,而自己就是那个“证物”。
“对了,你的作品在哪儿,带我去看看。”说完,方敬言看了一眼江晓,指着四下里,“你自己逛逛。”
用完就扔,方敬言的嘴脸江晓算是看清了。
方绪的作品是 15 个展品里唯一带有宗教元素的。名为:见佛。整个装置分上下两层,下半部分是个水井的造型,探出头看去,井底浅浅积着一汪水,水底是盛唐时期风格的佛头。
水面上,观众的倒影与佛头隐约叠在一起,绘出一副墨色的重影画像。抬头看去,装置的上半部分被雕刻成了昙花的形状,语义是一瞬间的永恒。
江晓没有什么艺术修养,对于这么高深玄学的东西只能看个大概。粗粗逛了一圈,江晓站到了展厅外,夏日烈阳随着时间的推移散发出自己的威力,学生们打着伞或是躲在树荫下穿行。
不远处,一对并肩行走的男女学生吸引了江晓的注意。男生在女孩手上塞了蛋糕牛奶,叮嘱道:“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男生扬起青涩的笑容。
现实与记忆交叠在一起,江晓的面前好像出现了柳承敏说话时的样子。
“走了。”方敬言的声音将江晓从游离的思绪里抽了回来,“这会儿出发,中午还能去食堂蹭顿饭。”
第六章 psychopath思考(有图)
除了多长了几根爬山虎,高须市刑侦队的大门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变得只是看这扇门的人。
方敬言懒懒散散的样子和周围的人显得格格不入,他东倒西歪地靠在座椅上,身体和脑子下达的唯一指令就是:睡觉。
“这人就是周局和詹队请来的顾问?”会议开始前,何乐和梁叶凑在一起小声议论着方敬言。
“好像是,还是江晓亲自去请的。”江晓比梁叶大几岁,但梁叶从不叫她姐,“领导的心思我们怎么猜得中,说不定人家的确是有两把刷子。”梁叶表面上这么说,暗地里向方敬言投来了鄙夷的目光。
原因是因为,方敬言竟然使唤江晓。一会儿让她端茶倒水,一会儿让她拿靠垫枕脑袋,仗着詹队在现场江晓不好发作,得寸进尺。投影仪由暗到明,光线的末端案发现场在幕布逐渐清晰。梁叶第一眼看到取证照就忍不住起了生理反应,记忆里的恶臭味再次扑面而来。
“诶,新来的?”方敬言凑到江晓耳边,用下颚指了指对面的梁叶小声问,“现在警校毕业的学生素质那么差了?”
江晓的无视也在方敬言的意料之中。
“下面由我们侦查组向各位汇报案情最新调查进展。”何乐站在投影仪前,“8 月 16 日经由市一中学学生蒋时风报案,警方在市一中学岗亭发现了一具已经呈现巨人观的尸体。死者名叫许游光,58 岁本市人,身高 173,体重 72 公斤,小学学历,平时和孙子许岩一同居住。许岩今年 8 岁,一出生就被诊断为先天性失聪。6 年前市一中学刚刚建成时,许游光就在学校担任安保一职。经调查,死者育有一子许然,许然和妻子生育后不久就外出务工,两人最后一次的社保记录显示,是在距离高须市区 300 多公里开外的阳城市。我们联系了阳城市警方发现,许然夫妻在 3 年前就辞职了,此后一直没有二人的工作记录,也没有租房记录,目前是属于失联的状态。”
何乐翻过一页 ppt 接着说:“从尸体腐败程度,和虫卵孵化的程度来看,许游光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 8 月 11 日晚 11 点至 12 点之间。死因是机械性窒息,尸体表面没有发现约束伤或者注射药物留下的伤口,内脏检验也没有发现死者生前使用过麻醉类、窒息类、肌肉松类等药物,死亡原因可以判定为自杀身亡。”
“尸检确定没有问题?巨人观情况下的尸体,皮下出血或者约束伤很难辨别。”人群里方敬言的声音忽然划破寂静。话音刚落,他就是意识到了哪里不太对。案情分析会现场,每一个部门的老大和骨干,能认出人脸的好像都出席了,看着这阵仗就知道,事情有些棘手。
“这次参与尸检的是法医科的负责人汪组长,汪组长有二十年的从业经验。”詹志信打断了方敬言的疑惑。不远处,汪科长的脸色像是熟透的猪肝一样,干瘪难看。詹志信挥了挥手,示意何乐继续说。
“痕检那边在现场发现,死者全身上下衣着整洁,没有发现打斗或者挣扎痕迹,从另一方面也可以辅佐证实死者的死亡原因。不过现场发现了两个疑点。第一,死者和孙子共同居住的环境里,家具及生活用品上都发现了二人的指纹,唯独家中的一只不锈钢水壶上只有许岩一个人的指纹。第二,是江组长发现的,现场的深色地砖里,大约有一个一米乘以一米左右的渗水范围。位置大约从尸体的正下方开始,向后蔓延了 40 公分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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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边环境分析说一下。”距离投影仪最远的地方,周夏生托着双臂说。
“市一中学地处本市西城区,属于外环以外。因为地段偏僻,周边商户零散、住户、人流量都偏少,学生还在放暑假,学校里除了几个维护环境的校工负责日常打扫,基本没什么人,我和梁叶走了一圈,暂时没发现有用的目击线索。”何乐拽着衣角,第一次在周局面前正式亮相,难免紧张。平时像这样的汇报都是江晓负责处理的。
“学校大门口没有监控?”周夏生指着屏幕问。
“监控一个月前就坏了,校方请了维修工,但是因为缺少零件所以一直没修好。”
“周边商户零散,并不代表没有商户,商户沿街,还有道路监控调查总结一下。”周夏生追问道。
“我,我们也调查了,没发现可疑人员。”何乐局促地站在投影幕布一角。
“学校门口监控的型号有查过吗?”方敬言举手发问。
“常见的一体化快球摄像机。”
“常见?”方敬言坐直了身体,轻轻捏成拳头的右手指尖,不自觉地摩挲起掌中沟纹,“市一中学只建成了 6 年,时间并不长,监控应该也是同时期采购的,无论是型号还是款式都是市场上常见的,为什么会缺零件?”方敬言双手交叉放在鼻尖,“维修工查了吗?”
“没……没有。”面对方敬言和周夏生的咄咄逼问,何乐一下子就慌了神。
江晓朝着何乐颔首微笑,示意何乐接着说。
“没有完成基本侦察,为什么要组织分析会?”何乐刚刚准备继续,就被方敬言打断了。詹志信冲着他挤眉弄眼,满脸都写着让方敬言闭嘴的意思。
“何乐,接下来我来说。”江晓合上笔记本,走上讲台接过何乐手里的遥控器。
“晓晓姐……”何乐的嘴唇翕动了几下。
“各位领导,在回答方顾问的疑惑前,浪费大家一点时间看一个网络热门帖子。”投影仪里出现的画面让在座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视频里,粗粗细细的光柱,把飘扬在空气中的雾气照得发光。画面一角,天空还有些苍白,透过半掩的门缝,许游光的尸体直直地吊在岗亭中间,随着屋外的树叶一起摇摆。
拍摄者明显很慌张,整个视频画面不断地颤抖着。在网络页面的下方,点赞数、转发数正在不断攀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