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偷什么了?”
“什么都没偷。按照他的说法,一进门看见上吊自杀的尸体,龙浩直接被吓得跑了出来,他也不敢报警,害怕自己偷盗的事情败露。昨天重返现场就是担心自己的脚印留在岗亭,被警察当成杀人犯。”
“哟,反侦察意识还挺强。怪不得偷摸了这么多年都没落网。”
“龙浩的话和高二三班蒋时风的证词对得上,蒋时风说发现许游光的时候门是虚掩着的,痕检也只在岗亭大门上发现了龙浩的指纹和脚印,房间内并没有。”说完,江晓合上了手里的文件夹。
“行。”詹志信带着江晓走到办公桌前,他低头打量着江晓的上半张脸,“一晚上没睡?”江晓眼睛下的淤青快要垂到颧骨上了,本来詹志信还想找江晓聊聊擅自出警的事,看到她这个模样,???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审讯龙浩的事交给梁叶和何乐就行了,年轻人总要学会独挡一面的。”
詹志信扶着座椅慢慢坐下,骨关节的疼痛让人变得更为笨重:“这事,我想来想去还是让你去比较好。”他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两份文件。
上面一份的白纸上写着保密协议四个大字。下面的文件则是夹着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人穿着深蓝色的学生西装,干净利落的寸头很容易让人连想到阳光、沙滩、夏威夷,连笑起来的模样都带着海浪热烈的味道。
翻开照片,简历第一栏里写着三个字:方敬言。
江晓又重新将照片翻回来确认。怎么会是他?这个人江晓前一晚见过,身着红色西装的“热心市民”。他和照片里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判若两人。不是五官的变化,是眼神和气质的翻天覆地。
“方敬言,他是高须警校 10 年的毕业生,和……和承敏是同级,他俩都是侦察专业的。承敏主修刑事技术学,他主修犯罪心理学。10 年的时候你应该是大三吧,你俩是不是见过?”詹志信拿起一旁的茶杯问。
“见过。”江晓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很多年前的事情。
方敬言和柳承敏在高须警校小有名气,他俩是公认的少年天才,原本两个少年前途一片光明,可到了毕业的时候,方敬言家里出了事。
他的爸爸方添颂被列为特大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与另一名同伙畏罪潜逃,半年后尸首在高绪市郊区的一处农场发现,当时尸体已经呈现高度白骨化……对于方敬言来说,他的警察生涯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记忆里的方敬言和昨晚的人影交织在一起。
“他毕业之后去了南方国家,一年前才回来。现在是 Blue sky 酒吧的大客户销售。”说到这,詹志信叹了口气,言辞里装着几分惋惜的意思,“咱们局里缺人,我和周局商量过了,想让他来做顾问。”
江晓蹙着眉,视线落到“保密协议”上:“为什么是这个人。”不是疑惑,是肯定的语气。
“方敬言没毕业的时候在咱们局里实习过,通过侧写帮着刑警队破获了不少案件,实力是有目共睹的。”詹志信指了指江晓手上的个人简历,“咱们刑警队啊处理一般的案件还成,要是真遇上连环杀手、心理变态什么的,没几个有实战经验。再说了高须市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真要请国际知名的犯罪专家来,今年的经费肯定得捉襟见肘了,像这种专业人才咱们队里还是得备几个的,免得到时候火烧眉毛了才知道急,正所谓有备无患嘛。我和周局思来想去,眼下,也就方敬言最合适当顾问了。”
“可是……”江晓的话被打断了。
“我知道你的顾虑。”詹志信用力嗦了一口茶水,拿着杯盖的手在空气里拍打了几下,像是隔空拍在江晓的肩膀上,“方敬言的家庭背景的确有问题,这个我们清楚,也考虑到了。周局的意思是,方敬言参与的调查的案件都需要提前报备到他那儿,没有批复的案件方敬言不予参与。”
用人,还把人当贼防着。虽说遵守纪律没错,但是江晓的心里还是梗了一块石头,咽不下又吐不出来,很不是滋味。
“周局是和方敬言的大学导师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之前他来咱们警队实习就是周局推荐的。周局了解方敬言的脾气秉性,肯定能拿捏得住。再说了要是出事,周局首先就得担责任,要是对这小子没点知根知底的了解,周局也不敢打这个保票。”
见江晓不答话,詹志信继续说:“816 案你也是参与者,现在现场证据指向自杀,走访结果却截然相反,这事你怎么看。”
“我还是认为预谋犯案的可能性大于自杀。”江晓斩钉截铁地说,“还有很多疑点没有理顺,如果是自杀,动机也找不到。”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是预谋犯案,这个人的反侦察意识得有多强,才能把现场布置成这样。”詹志信的指节敲了敲桌面,“这是个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江晓隐约能感觉到层层覆盖下,那个模糊不清的人影。不过,江晓的观察只能止步于此了。要想看清那个人的面貌,江晓得找一把趁手的工具,将眼前的障碍扫清才行。
江晓肩头微颤像是深吸了一口气,可又听不出厚重的吐气声,不熟悉江晓的人很难从的她的脸上看出情绪。不过,从第一天进队开始江晓就跟着詹志信了,她的喜怒哀乐逃不过詹志信的眼睛:“靖海路 3821 号,Blue sky 酒吧,你见见他就明白了。”
第四章 男公关的社交方式
第二次见面,方敬言就给了江晓一个下马威。
12 点多的 Blue sky 没有任何消停的意思。
“江警官可能要麻烦你等一下了。”说话的人穿着一条亮片色的连衣裙,胳膊上挽着白色的皮草,她把江晓引至吧台边,大声朝着不远处的酒保说,“给这位女士上一杯鸡尾酒。”她随手招呼了一声,酒保点头示意。看上去,这人在 Blue sky 很能说得上话。
“我叫 vico。”她夹着有些粗犷的嗓子,耸起一侧的肩膀,伸手向江晓表示善意,“我是这里的老板,也是阿言的合伙人。”vico 和正常女性一点不一样。
vico,音译过来是维科。这显然不是一个女性的名字。
“谢谢您的好意,工作期间不能擅自饮酒。”江晓握住了 vico 的手说。
“抱歉啊,我不太了解你们的工作习惯,换成气泡水吧。”vico 指向二楼的卡座,“阿言还在工作,一时半会儿没空,可能要麻烦江警官稍等片刻了。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直接和酒保小哥说,消费记在我的帐上。”
“谢谢。”除了这两个字,江晓没有什么好说的。
江晓所处的位置正好能将二楼的情况尽收眼底。方敬言被一群女人簇拥在其中,手中的酒杯没有放下来过。他的右腿搁在左腿上,整个人陷进沙发里,以一种十分放松的姿态左右逢迎。两人视线交集的时候,方敬言故意在江晓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这一等就是 5 个小时。等到酒吧里的人散得差不多了,方敬言才搀扶着几个走不稳路的女人从二楼摇摇晃晃地走了下来:“see you,baby.”他低沉着嗓音说话时,自带天然的深情。
方敬言走到江晓对面坐下,随手解开了西装扣子,手肘搭在沙发的靠背上:“你是来找我签协议的吧,詹队给我打过电话了。”他指着江晓手上的文件,勾动了几下手指,舌尖下意识地顶起腮帮,有些不耐烦的想要快点解决麻烦事,“笔。”方敬言右手翻动文件,左手又晃了几下手指,手势里轻蔑的使唤让人很是不爽。
江晓从口袋里掏出水笔,随着文件推到方敬言的面前。他抬眼瞥了江晓一眼,在纸上落下极为强烈的笔锋。
是瘦金体。江晓一直觉得,会写瘦金体的人是薄情的。
方敬言这三个字,光听名字应该是个读书的材料,事实也确实如此。方敬言从小成绩就好,不是那种父母把孩子送到补习班强行提高成绩的优异,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聪慧。只要看一眼公式,就能抵得上别人考前没日没夜刷题。
这种聪慧,让方敬言很早就明白自己和别人的不同之处。他恣意挥霍这种天赋,傲慢的反骨一天天滋长,直至他的视线里再也装不下自己以外的人。
不过,老天爷是公平的。能者无德,往往摔得最惨。
“你不看看协议条例?”
“有什么可看的,翻来覆去就那几条,背都背得出了。”方敬言盖上笔帽,调整了一下右手手腕上的表带。如果江晓没看错,这只手表的市价是在 15 万左右。普通人一年也未必赚得到这点钱,可想而知方敬言的收入有多浮夸。
不过,钱是怎么来的,大家心知肚明。
方敬言随手将笔扔在茶几上,一手撑着脑袋,开始仔细打量江晓。
比起酒吧里精心挑选过的服务生,她长的不算好看,只是江晓身上有股独特的气质,冰凉的边界感,很拿捏人。
他的舌尖有意无意地扫过上唇,像是在品尝残留的酒味,又好像是在品味江晓。眼角下的泪痣顺着双眼弯曲的弧度挪动了位置。睫毛覆盖的阴影里,眸子正在一步步拆分眼前的猎物。
方敬言好像知道自己哪里性感,微微扬起的下颚,喉结一半袒露在光里,一半埋在阴影里。右手围绕着脖颈轻拂,将自己当作美味的食物,等着别人来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