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这?么多高官府邸, 还很少有被锦衣卫围住后,依旧可以全身而退的。

沈锐几乎日日都在自己院子里痛骂沈江霖和?沈江云这?两个逆子,尤其是沈江霖, 是被沈锐骂的最狠最凶的。

倒不?是沈锐真的多么痛恨两个儿子, 而是他希望寄托于这?样的方式,让围在外面的锦衣卫能够听到?他的“心?声”, 他可和?这?两个逆子绝对不?是站在一条线上的啊!

可奈何不?管沈锐如何骂,外头的锦衣卫不?动如山, 每天照常监管着荣安侯府各个出入口, 便?是沈锐派人过去和?他们套近乎、送吃食,对方也拒不?相受。

沈锐的一颗心?,顿时掉到?了?谷底。

两个小孩儿还什?么都不?知道,在府中拘着不?让出去, 闹着想叫祖父带着出去玩, 沈锐只能气哼哼地转身就走, 可也说不?出任何重话来。

到?底都是亲孙子亲孙女, 相处时间日久, 比之几个儿子女儿竟还要感情好一点,现在被如此问询, 望着孩子懵懂无知的可爱脸庞,沈锐同样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一颗心?到?底是整日忧心?忡忡的。

等到?沈江霖被锦衣卫押解进?宫的时候,沈锐和?魏氏的一颗心?都吊了?起来, 夫妻两个在房里急的团团转,不?停地求神拜佛,希望能够躲过这?次劫难。

好在,最后不?是最坏的结果。

虽然沈江霖被调任往了?河阳县,几乎断送了?他整个仕途,但是荣安侯府保住了?,沈江云保住了?。

在沈锐看来,能够以这?样的方式收场,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徐姨娘听到?儿子要被调任往云南,哭的跟个泪人似的,天天在谢静姝房中久坐,谢静姝想方设法?安慰徐姨娘同时,同样也是坐立难安,她的命运已经?和?沈江霖绑在了?一起,她不?知道沈江霖预备如何安置她。

沈江霖回府之后,锦衣卫们就都散了?,韩兴亲自带的队,即将要走的时候,对着沈江霖拱了?拱手:“公?务在身,恐怕送不?了?小沈大人了?,等到?小沈大人再回京时,我请你喝一杯。”

沈江霖同样含笑颔首:“一言为定!还有,”

沈江霖压低了?一点声音道:“多谢韩大人。”

韩兴摆了?摆手,示意沈江霖不?必放在心?上:“也是你自己的本身,我那册子给旁人看一眼,旁人也记不?住几个字。”

在查抄四王案中,韩兴作为锦衣卫指挥佥事,自然也在其中办案,拿到?那份“内部册子”,在旁人看来难如登天,但是韩兴只是举手之劳。

但他也只能拿出来那么半炷香的时间而已,连抄都来不?及抄。

也多亏了?沈江霖的脑子,看一遍就能记住,否则就是给旁人看了?,在如此短时间又紧张的情况下?,恐怕看了?没看都差不?多。

韩兴愿意交好沈江霖,就是因为沈江霖够有本事,让韩兴心?服口服。

沈江霖与韩兴分?别之后,直接走进?了?荣安侯府,沈锐和?魏氏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就想问问清楚沈江霖今日在朝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沈江霖却没等沈锐和?魏氏相询,直接吩咐道:“父亲母亲,速速请各位族老?、族中秀才功名以上的族人马上到?府上来,打扫好正厅,摆好桌椅,我一会儿换了?衣裳过去,我的调任很快就会到?,需有话嘱咐大家,没有时间多浪费了?。”

沈锐闻言心?里一惊,他知道沈江霖必要有重要的话对所有族人说,而且刻不?容缓。

沈锐虽然平时不?靠谱,但是到?了?关键时刻,他还是分?得清孰轻孰重的,说到?底,他同样是沈氏族人中的一员,整个沈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存在,而目前的领头羊,绝对就是沈江霖和?沈江云两兄弟。

长子沈江云还在路上赶不?回来,只能听次子沈江霖的。

哪怕沈锐和?魏氏再不?情愿,现在也只能咬紧牙关,和?沈江霖一条道走到?黑了?。

两个人被支使的像个陀螺一样,飞速地忙碌去了?,沈锐点齐家中管事,带着人就去挨家挨户地敲门送信,魏氏则是指挥着所有仆妇们,擦桌搬椅,煮茶上围碟,忙得脚不?点地。

沈江霖回屋换了一身家常的长衫,略略饮了?一口茶,对谢静姝道:“静姝,一会儿要麻烦你了?,将我说的话都记录在册。”

谢静姝有些愕然地点了?点头,然后有些不?确定地询问:“就像夫君在朝会的时候那样?”

沈江霖笑了?一下?,觉得谢静姝说的很贴切:“对,就像我平日里在朝会时候做的那样,你写字速度极快,记性又好,定能做好。”

被沈江霖这?般一说,谢静姝瞬间就充满了?信心?,脸上浮现出了一个大大的笑意,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夫妻两个匆匆说了?两句,沈江霖饮了?一盏清茶后,听到?底下?人说族人都到?齐了?,沈江霖立马起身,带着谢静姝走向?了?正厅。

正厅里头,挤挤挨挨坐了?不?少族老?以及近些年中了?举人和?秀才的族人,辈分?大一些的坐在交椅上,辈分?小一些的则是站在后排,挤挤挨挨竟也有六七十号人。

荣安侯府的正厅面阔六间,纵深八间,算是很大的一个花厅了?,此刻因为或站或坐了?这?么多的人,瞬间就觉得这?么大个正厅也显得没那么大了?。

沈江霖进?来的一瞬间,原本还在互相说着话的族人都瞬间噤了?声,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带的头,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然后便?见一个个族老?都站了?起来。

这?些族老?都已经?是六十以上高龄、辈分?比较大的长辈,其中年纪最大的已经?八十又三了?,却还是坚持扶着交椅扶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所有年轻一辈的人都在朝着沈江霖行注目礼,沈江霖走过一处,便?有一人唤一声:“霖二叔。”

无论是否应该喊沈江霖为“二叔”的辈分?,只要是沈氏族学里出来的,都要唤沈江霖一声“二叔”。

沈江霖对每一个人都微微颔首,等到?走到?主位的时候,原本沈锐站在那边是想当?

椿?日?

然地要坐下?去的,结果看到?沈江霖这?个架势,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气短了?,僵立在原地没有坐过去,而沈江霖则是脚步不?停,直接在主位落座,双手向?下?一压,清越的声音在花厅内响起:“大家坐。”

众人寂然落座。

一众仆妇鱼贯而出,满厅之中只剩下?沈氏族人,唯二的女性就是魏氏和?谢静姝,谢静姝坐在小案后面,用镇纸压好纸张,研墨提笔,准备记录下?沈江霖的每一个字。

不?知道为何,这?一刻的谢静姝心?跳的有点快,甚至手微微有些颤抖,她蘸了?好几次墨,才稳了?下?来。

“诸位族人,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我即将贬官至云南河阳县的事情,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欲乘风而上却有乱云阻挠,不?过大家不?用过分?担心?,这?些都是好事。”

在座的每一个人联结成了?一个沈氏宗族,沈江霖已经?是如今是这?一代沈氏族人的领头羊,官位最高、成就最高、前途最好的人,更可贵的是,他对沈氏宗族所做的一切,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沈江霖的开场白别出心?裁,但是所有人都在为了?沈江霖的前途而感到?忧心?,被贬谪到?云南这?种苦寒贫瘠之地,如何还能是好事?

“我之所以说是好事,是因为这?代表了?我们沈家再一次走进?了?权力的核心?,正是因为动了?有些人的好处了?,所以他们才会如此穷凶极恶的打压,若是我们尚未涉足过,又如何会遭致如此灾祸?祸之,福之所倚;福之,祸之所伏,福祸乃相依,今日的结果并?非结局,我们沈氏一族人才辈出、已有蒸蒸日上之势,大家绝不?要因此气馁,反而是要肯定我们之前努力的方向?、我们之前的付出,都是有了?反馈的。”

沈江霖说完这?些的时候,所有人都低下?头深思?了?一会儿,然后他们纷纷发现,沈江霖说的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