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阁老之身,又是正二品的礼部尚书,张梦渊虽然在杨允功面前诚惶诚恐,可是在外人面前却是一向端庄持重,刚刚他在朝会之上并没有出列发言,原本?张梦渊还?以为杨允功要怪罪他这个,他都已经打好了腹稿,没想到竟然直接怪罪他没有做好沈江霖的背景调查。

可是他早就?派人将沈江霖里里外外都查了一遍,沈江霖在京城里不是查无此人的情?况,相?反,他名气不算小,但都是关于沈江霖六元及第之名的赞赏,另外荣安侯府里,前荣安侯沈锐就?是个懒货,在朝堂上什么建树都没有,思?来想去只能以渎职之罪来攻讦他。

新?的荣安侯沈江云更是一个低阶小官而已,刚刚当官没几年,一清二白,至于沈江霖本?人,入官场才一年,随便怎么查,都那么几件事,否则他又何必深挖什么荣安侯府买地的事情??

但凡还?能查到什么把?柄,他不会以此来上奏么?

看到张梦渊还?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杨允功的双眉紧紧皱起,打理精细的胡须因为烦躁,捋的时候有几丝乱了。

杨允功虽然如今面皮松了,但是双眼深邃、鼻梁高挺,想来年轻的时候也是一副好相?貌,如今年纪大了,更添威严,红色官袍加身,胸口的补子上仙鹤展翅高飞,腰间青玉革带,脚上黑色皂靴,统御百官多?年,文?臣领袖人物,他的怒气,有时候比皇帝发怒,都更让下面的人心惊胆战。

张梦渊小心翼翼地问道:“恩师,难道您认为沈江霖有不妥之处?”

第118章 第 118 章 被人看穿

杨允功用张梦渊, 就是因为张梦渊在朝堂之中没有根基,但是做人灵泛,长袖善舞, 同时能力也是不俗的,基本?上?他交代给张梦渊的事情, 张梦渊都?能妥当地完成,同时又不缺乏忠心,好几次在他危难之际, 张梦渊毫不犹豫地站出来力挺他, 可以说他们之间的情谊是经过多次考验的,才能让杨允功对他看重至此。

否则, 杨允功一国首辅,想要追随他的人何止千万, 哪里?会看的上?寒门出身的张梦渊?

就是因为这个世上?, 又有忠心又有才干的人太少,所以张梦渊才冒了头。

大?部分的人,若有了几分才干,就开始目中无人, 恨不得眼?睛长到头上?去, 自?认为老子?天下第一, 哪怕暂时听话, 日?后有了点权力后, 还是会翘尾巴自?立门户、不听指令;也有些人是忠厚老实的,本?本?分分做事, 但是他的能力就在这里?,虽然忠心耿耿,但是思考的太少, 用起来的时候就格外?不趁手,稍不留

椿?日?

意还可能坏事。

而张梦渊就是属于刚刚好的那种人。

当然,这种情况也是因为杨允功的几个子?侄辈里?没有特别优秀的人才,若是杨家家族里?就有,自?然是先要扒拉自?家人,可就是因为要么?是烂泥扶不上?墙,要么?才干平庸只能在不起眼?的官位上?任职,哪怕心里?再想提携他们,也要头脑冷静,硬将他们推到台前显眼?处,只会引人注目、受人于柄。

这是杨允功这么?多年来的心病。

他自?己不说比肩历代名臣,但以后的大?周史记上?总会留下他的痕迹,奈何杨家一族之中却是后继无人之像,尤其是被他曾经寄于希望的第三子?杨仁和,明明是块读书人的材料,十六岁的时候就中了解元,那个时候杨允功正是往上?爬的阶段,官运亨通之余,幼子?又时常被人夸赞有他当年的风采,真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以为自?己算是后继有人了。

谁能知?道后来幼子?就逐渐荒唐了起来,和一个同窗不清不楚,被他关在家里?读书后,更?是每日?发了疯一般挣扎地披头散发不顾仪表也要跑出去找那同窗,气的杨允功将他抓起来就一顿好打。

从此以后,杨仁和就一蹶不振了起来,书也不读了,科举也不考了,成日?里?就在家里?写一些酸诗、酗酒度日?,杨允功的妻子?看不下去,求杨允功成全了幼子?和那人。

但是杨允功正是官场上?的关键时刻,他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家人成为他身上?的污点?让他的政敌找到地方来攻讦他?

杨允功也是个狠人,他二话不说给他杨仁和聘下了一个良家女子?方氏,压着杨仁和拜堂成亲,一杯春酒下肚,关着门让他们行了周公之礼,见一次不见效,后来又和杨仁和做下了约定,才让他的妻子?方氏怀了孕。

方氏怀孕之后,杨仁和被杨允功派人送回了湖广老家,方氏则是被留了下来悉心照料,等到孩子?生下来后,幸而一举得男,让杨允功松了口气。

等那孩子?到了三岁开始,就跟在杨允功身边读书,杨允功想着自?己年轻的时候只想着功名利禄,没有仔细培养好孩子?,大?儿?子?二儿?子?是愚钝不开窍的,生下来的孩子?也资质平平,但是三儿?子?既然比他还有聪明像,没道理他的孩子?培养不出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孩子?如?今也已经长大?成人,让杨允功欣慰的是,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血没有白花,前几年杨志远就中了进士,后来在杨允功的运作下,成了七品中书舍人。

中书舍人属于中书科,中书科隶属于内阁,等于是内阁的辅助部门,专门帮助内阁阁老书写制诏和银册铁券,或是整理奏折等。

这个中书舍人的官位是微妙的,若是无人提携,那不过就是做一些典史的活而已,无甚权力,若是有人提携,那便是青云直上?,日?后若有造化,直入内阁也未尝不可能。

杨允功一直没让杨志远冒头,他为的就是想让杨志远以一个全新的面孔出现在新帝面前。

杨允功早就想过了,他是永嘉帝一手提拔上?来的,身上?已经深深地烙印下了永嘉帝的印子?,所谓一朝一天子?一朝臣,这不是一句玩笑?话,新帝如?今刚刚继位,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往后必然是要培养自?己的班底的,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再说了,他已经纵横官场数十年了,先帝走在了他前面,但是他又有多少年可以活呢?

就算活的够久,但是到时候眼也花了、耳朵也聋了,谁还会继续重用他?

哪怕杨允功再不想承认,他也不得不面对,权倾朝野的人也是会逐渐走向衰老和消亡的。

永嘉帝的逝世,更?让他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所以,当杨志远考中进士后,杨允功先是让他在翰林院默默无闻干着,过了三年又调入中书科,继续熬着资历,从不冒头也不张扬,低调的都?快让人忘了,他是当朝首辅之孙。

杨允功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等到他快要退下的时候,就是他孙子?扬名立万的起点了。

杨允功为了给杨志远铺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甚至当永嘉帝驾崩之后,杨允功一方面感叹可能属于他的时代也要随着永嘉帝的驾崩而过去了,但是另一方面杨允功又看到了杨志远的机会要到了。

这个机会的起点就是新帝身边的起居郎一职。

还有什?么?官职,能和日?日?伴驾的起居郎相提并?论?说难听一点,除了几个新帝身边的心腹公公,再无人有这样?的机会。

起居郎这个官职已经被杨允功视为囊中之物了,可如?今横空出来一个沈江霖,将杨首辅筹谋多时的果子?直接摘了去,且在杨允功已经想尽办法去“拨乱反正”的时候,依旧没有阻止成功,这又让首辅大?人情何以堪?

终究还是轻敌了!

在张梦渊提出沈江霖是否有问题的时候,杨允功心底默默叹了一声张梦渊一切都?好,就是在政治敏感性上?依旧差了一些。

张梦渊追求的是真凭实据,可是很多时候,朝堂之上?的许多弯弯绕绕,并?非一定要真凭实据才能下决断,等到找到真凭实据的时候,一切说不定都?已经尘埃落定了,哪里?还有机会先发制人?

但也正是因为张梦渊的这种缺陷,才让他至今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不敢造次。

世事难两全啊!

“今日?站在我们对立面的人,都?是为了沈江霖不惜得罪老夫的,难道你以为他们看不懂你们如?此大?动干戈的目的是什?么??”

千方百计地要把沈江霖拉下马,自?然是有其他人迫切地要这个位置,虽然杨允功在朝堂上?只说了几句“公道话”,驱使的马前卒也不是他的嫡系,但是杨允功想到了沈江霖当时那个笑?容,如?今再联系前因后果,他不信对方对自?己的目的是一无所知?的。

张梦渊砸了砸嘴,有些不确定道:“恩师,这些人确实与沈江霖都?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要站出来为沈江霖说话,倒本?也在我们的预料之中。”

张梦渊不觉得自?己有错。

杨允功笑?了,这个笑?带了三分无奈,七分笃定:“那你以为像冯会龙、秦之况和谢识玄之流,真的会因为那点和沈江霖的关系,而在朝堂上?如?此力挺他吗?像他们这些人,莫说只是同僚、上?峰和岳丈了,便是亲父子?又如?何?“太和殿”是什?么?地方?该不说话的时候,一句话他们都?不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