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则,是担忧陛下在后方使坏,弄得他功不成反而落得一世英名尽毁,祸及子孙后代。

沈羲和上京之前,就听到过好几次沈岳山与诸位将军畅聊时的遗憾与惋惜,他一直以为这一生这一战是大不了,就不知沈云安有没有这个机会。

然而沈岳山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个便宜女婿为他完成了这个心愿,这酣畅淋漓的一仗,打得如此顺利,可见他们父子私底下演练排兵刺探地方过多少次。

这一仗之所以如此顺利,一则是陛下遭受了重创,私底下派不出捣乱的人。二则是这些年萧华雍的筹谋,令西北之外都是不会牵制沈氏的人,就连吐蕃也因为蜀南王的缘故,不敢轻举妄动。遏制西北要塞第一边陲将领,是信王萧长卿的舅舅。

荣贵妃的话已经不好使,萧长卿一封书信,就能让荣都护倾向萧长卿。

他已经向荣氏族长表明,他不会再争帝位,萧长赢亦不是为帝之才,更无为帝之心。东宫成皇,指日可待,何不早早卖与东宫为好,日后东宫自然倚重。

就这样,数方势力的角逐,西北王大军没有细作,明面上是抵御外敌,非是主动挑起战争的沈氏父子,才能这样毫无后顾之忧地奋勇厮杀一场。

“北辰,谢谢你。”沈羲和心口涌动着莫名的情绪。

自与萧华雍成婚以来,他给了她无数的感动,每一次都能令她无比动容,可这一次是真的让她感激之情难以表述。

这原本该是由她来完成,她想过,待到日后她能主生杀大权,一定要让父兄战这一场,无论生死,无论胜负,绝不能让父兄留有遗憾。

只是阿爹年事已高,沈羲和一直担忧等到自己大权在握时,他还能不能上得了战场,亲自杀敌,而不是站在后方望洋兴叹。

“恰逢其时,我也很欢喜,能完成阿爹心愿。”有生之年,能完成阿爹的心愿。

原本,若非萧长彦算计了他,萧华雍也是不会这么快就走到这一步,他还想有更多的时间与沈羲和多留下一些足迹与回忆。

不过现在却是最好的时机,陛下处处被掣肘,得用的几个皇子都被他们给废了,连打着代表帝王去西北褒奖旗号的差事,也只有萧长庚与萧长赢抢着来办。

陛下自然是倾向于萧长庚,奈何萧长庚势单力薄,哪里撕扯得过萧长卿?只得无奈退场,萧长赢去了西北,可是有好好遵从陛下的吩咐,要多多关心西北战事。

这不,一入西北,就和沈云安称兄道弟,两人合作无间,令西北军如虎添翼,代表朝廷的萧长赢,使得西北将士的心更安稳也更凝聚,计划比沈岳山父子预料得还要顺利。

今日早朝,素来沉默寡言的萧长卿,大抵是为弟而喜,洋洋洒洒在大殿上陈述了西北王父子的攻击斐然,弟弟的勇猛善战。

萧华雍没有去早朝,但也能想象得到萧长卿一字一句,不啻于一刀刀狠狠刺到陛下的心口,陛下却又不得不在文武百官面前赞他说得好!

早朝的趣事儿,萧华雍也分享给沈羲和。

沈羲和其实并不关心陛下是否郁结于心,她并不以此为乐,不过萧华雍明显说起来容光焕发,她也情不自禁跟着勾起了唇角:“你在逼陛下。”

从岷江之事开始,陛下诸事不顺,还中了毒,至今余毒未清,心中烦躁可想而知,这个时候西北风光无限,这是彻底刺痛了陛下的眼。

“还不够,还需要再添一把火。”才能让做了二十多年君主的陛下彻底扯断那一根明智的神经。

眸光一转,萧华雍眼底锋芒尽褪,情意绵绵看着沈羲和:“余下之事,还得请呦呦相助。”

与萧华雍相视一笑,沈羲和轻轻颔首:“我知晓了。”

尽管萧华雍最终要做到哪一步,没有告诉沈羲和,但沈羲和从局势看得出来,萧华雍是在逼迫陛下丢了脸皮,也要将沈氏父子置之死地,否则后患无穷。

既然萧华雍要逼得陛下动手,她自然要在这样的情势下,助他一臂之力。

“思梦”这款香,是沈羲和独创,取之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香本身无害,但由于加入了两味能够致人心思浮躁的药材,其香闻着幽宁清淡,却能够勾起人陷入噩梦。

这噩梦,就是白日里思虑过重之事。

第786章 陛下还不能死

当然也不是一梦一个准,但只要白日里想得太多,便会大概率夜间做了这样的梦。

祐宁帝自从发生了安氏之事后,对用香便十分谨慎,就连他现在用的香墨,也都是许久以前就开始铺垫,用了近一年的时间,才在这两月得到了帝王的使用。

寝殿的熏香,自然也是严之又严,每日都是刘三指问过宫中的香师,才会换在陛下的寝殿里,想要掉包实属不易。

陛下惯用的是混合香,以龙涎香为主,沈羲和去过不少次,只能从空气之中残留的气息,拼凑出陛下所用之香的香方,大抵是为了标识,陛下的香方与真正的混合香香方还有些差异,里面有一味不影响配方的香料。

沈羲和制作出陛下用的香,将思梦包裹在其中。线香本就是极其细长的一根,想要再做手脚,本就艰难,还要隐藏内里不同,外表气息难辨,就更加不易。

与红玉琢磨了好几日,才勉强配出一份,递给萧华雍时,沈羲和还是道:“若是遇到如我一般嗅觉敏锐之人,恐难以蒙混过关。”

陛下那位香师据闻的确有些嗅觉敏锐,萧华雍却不在意:“我自有应对之法。”

陛下就寝都是有绣衣使轮值,这也是刺杀陛下的不易之处。就连萧华雍也只能利用赵正颢轮值之时,调换了香,当天夜里,让那位被迷晕的香师睡了一宿的地板,天亮前才将人挪回榻上,悄无声息离开。

次日一早,莫名感染风寒的香师眼晕鼻塞,只能闻到大体相同就点了头。

当日夜里陛下倒是未曾做噩梦,只是隔日也不知京都茶楼内,一说书人将西北王父子的功绩编成话本,在茶楼慷慨激昂讲述,引得百姓追捧,恰好此时萧长赢又将西北之事整理的奏疏递到了陛下的案头,奏疏上将西北王父子的丰功伟绩说得淋漓尽致。

祐宁帝看得面色阴沉,手一挥就将所有奏疏扫在了地上,大殿霎时噤若寒蝉。

当天夜里祐宁帝就做了梦,梦见了沈氏父子携大军挥兵京都,沈岳山一刀将坐在龙椅上的自己砍杀,祐宁帝是从噩梦之中惊醒,醒后满目阴郁。

可时辰尚早,祐宁帝只得继续歇息,哪知道再一次陷入噩梦,梦里沈氏父子万民称颂,有人说无沈氏,无家国,更有人说他今日皇位全赖沈氏,零零碎碎的声音仿佛都在奚落他这个帝王,最后不知是谁将他推下台阶,把沈岳山推上高台,高呼万岁。

祐宁帝再一次惊醒,天方及白,他无心睡眠,起身批阅奏折,却神不守舍。

“陛下。”刘三指的声音响起,才唤回了祐宁帝的神,“陛下,奴婢有一事禀报。”

祐宁帝捏了捏鼻梁:“说。”

“东宫有传言,太子妃与太子戏言,要给皇孙取名钧枢。”刘三指说完就垂下头缩着脖子。

他也不是出生就为内侍,曾经是陛下的书童,在西北出生贫困之家,若非陛下蒙难,他也没有资格触碰到陛下这样顶顶尊贵之人。

跟了陛下之后,也有努力读书识字,虽无多少学识,却也知晓钧枢二字是为何意。

祐宁帝听了之后豁然抬起头,宛如看死人的目光,暮气沉沉盯着缩头缩脑的刘三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