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羲和是个极度理智与漠然的性子,萧长赢若是活着回来,她哪怕知晓了也不会有半分动容,正如她自己所言,旁人待她好与不好,非她所求,她绝不会因此心潮起伏。

然而,萧长赢若是死了,沈羲和未必不会因此记在心里,他怎么能容忍旁的人在她的心里落下印记?哪怕是极其浅淡都不行。

他活着的时候,她眼里心里只能有他!

“诺!”天圆应声,退出屋子,就看到站在门口的沈羲和,面色微变,也只能低着头行了礼,悄然退下。

“为何要派人去保护烈王殿下?”沈羲和迈步入内,就质问道。

她的语气听着没有什么起落,可萧华雍知晓她已经动了气,因为她猜到了。

他连忙大步上前,握住沈羲和的手:“我并非有意隐瞒你,这是步世子必须经受的考验。”

为何要派人去护着萧长赢?萧长赢身手极佳,便是独自偷溜出京都,以萧长卿的势力,也一定会给他重重保护,这样的情况下,萧长赢如何能够会不安全?

答案只有一个,因为这一去,惊险已经超出了沈羲和的预估。

聪慧如沈羲和,轻易就能想明白,萧华雍这是给步疏林设了一重致命的考验。

在京都外,会上演一场惊心动魄的截杀,截杀的人萧华雍或许会派萧觉嵩或许会旁的人去扮演,如此做是不希望步疏林被真的截杀之后,暴露出出京的是冒牌货,否则便是明晃晃地昭告天下,她防备着帝王。

有些遮羞布,不仅仅是帝王不能扯下来,就连步疏林也不能扯下来,否则换来的就是帝王的破罐子破摔,既然你都开始防备不信君王了,君王也疑心你有二心岂不是合情合理?

除非步疏林能够证明截杀的人是陛下派去,否则就是做臣子的先有猜疑,上位者之间的较量,师出有名是极其重要的一环。

所以由萧华雍先来一步截杀,打乱陛下的计划和旁人的浑水摸鱼,先一步让“步疏林”逃离,逃离开了在明知有追杀的情况下,无论分散多少个假人都只能说是步疏林有远见,不能说她是疑心君王。

然而,沈羲和没有料到,萧华雍从这里起,就要步疏林变成一个诱饵,一如当年穆努哈逃离京都,四处乱蹿,将萧华雍的暗棋一枚一枚暴露在四皇子萧长泰的眼里一样。

萧华雍要让步疏林一步步将陛下以及各方势力,全部在步疏林的引诱下给掀出来,让他站在最高处,将整个天下各方势力看得一清二楚,哪些是敌哪些是友?哪些是墙头草,哪些是保持中立。

“阿林有身孕。”沈羲和不是不能接受萧华雍考验步疏林,毕竟步疏林日后要被她托付性命,无论是能力还是忠诚,都要展现出来。不能因为情分,就盲目托付,否则现在已经投向萧华雍,并且通过重重考验之人心中不服。

她只是希望萧华雍能够换个时机。

“这是最佳的时机。”萧华雍深深凝视着沈羲和,“呦呦,我时日无多。”

他没有太多的时间了,否则他也愿意念在沈羲和与步疏林的情分上,徐徐图之。

步疏林够不够资格,在他离开后,替沈羲和掌握南方兵权,他必须在离去前确定下来。

第724章 君王的铁血

“呦呦,我们走的是皇权之路。”萧华雍稍有得对沈羲和肃容,昭示着他的认真与坚持,“这条路有去无回,也不容半路停歇或是转道。跟随在你我身侧的每一个人,都需要经过千锤百炼。

我知晓你怜惜步世子腹中骨肉。可呦呦你是否想过,待到你临盆,我若不在。他们会因着你腹中胎儿而对你仁慈,将战场拖延至你临盆之后么?”

不,不会。

现在她有孕之事尚未暴露,又有步疏林之事引走了所有人的目光,故而没有人这个时候对她动手。一旦她怀孕之事公之于众,这些人只会绞尽脑汁在她产子之前,最好让他们母子一尸两命,便是她躲过明枪暗箭,最好的下手时机也是在她临盆之时,岂会心软?

“这不一样……”沈羲和反驳,“他们是敌人,阿林是我们的盟友。”

“不,呦呦,步世子不是盟友。”萧华雍纠正,“她是下属!”

从沈羲和嫁入东宫那一刻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步疏林与沈羲和再也不是单纯的闺中密友,而是君臣关系。为君者要爱惜臣子,却不能为臣子所羁绊,而使了英明。

他是想要拖到沈羲和平安产子,但能不能拖到那一刻,他自己也预估不了。倘若他不在,步疏林肩负的是镇守一方,必要时还要为她挥军北上,这是数万大军的兵权,干系到她与她腹中骨肉,她日后能否成事的至关重要的一步!

萧华雍不会在这个时候心软,前路如何,萧华雍都已经悉数告知,步疏林愿不愿接纳,萧华雍给予了选择权,步疏林既然选择了走这条路。此一去,是生是死,只看天意。

沈羲和心口一紧,面前这个渊渟岳峙的年轻储君,在这一刻展现出了帝王的铁血与刚毅。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了那种她不喜的抗拒。她知道他是对的,路也是步疏林自己选择的,摆在步疏林面前的只有这条路,他们的确可以用私情来给予步疏林更多的维护,可这样一来,萧华雍断然不会重用步疏林。

不会将她的安危交托给步疏林,因为步疏林不值得他信任。

萧华雍第一次见到在沈羲和脸上流露出那种类似于逃避的情绪,他叹了口气,将她揽入怀中,小心翼翼拢着她,有些自责:“呦呦,你的心……变软了。”

刚入京都的时候,她是何等冷硬与理智?凡事权衡利弊,不将情分。那才是合格的帝王之人,现在不知是因与步疏林出处了情分,还是她刚为人母的缘故,她的锋芒锐减。

若他能一直护在她身侧,站在她身后,这样的温软,令她多了烟火气和鲜活感,他自然是乐见其成,可目下他却不喜这份温软,他宁可她还是那个冷硬果决的人。

“人非草木……便是养只狸奴也能生出情意,更遑论是往来交心的挚友?”沈羲和目光穿过窗棂,落在院子里纵身跳跃扑蝶的短命身上。

她也发现自己开始有人情味儿,有了就是有了,是利是弊她不知如何衡量,但她不排斥。

“小九追了去,小八也派了小十二前去,我亦遣人跟着,我们能做之事已然做完。”萧华雍执起沈羲和的手,缓慢而又坚定将之包裹,“静待结果吧。”

为今之计,也只能静待结果了。

沈羲和只盼着步疏林与腹中胎儿都能够安然回到蜀南。

“殿下,步世子安然出京。”就在这事儿,传来天圆的禀报声。

也算是稍稍安抚了沈羲和忧虑的心。

回到步府的步世子,整装上马,他将萧闻溪亲自送回长公主府,以萧闻溪刚刚查出有孕为由,便是陛下也没有办法命萧闻溪与步疏林一道启程。

萧闻溪若是随行,只怕凶多吉少,等到步疏林真的回了蜀南王府,再接安好胎的萧闻溪回去,也算名正言顺,毕竟还在孝期,儿媳去陪着守孝,哪怕陛下也不能阻拦。

至于日后萧闻溪铲下来的孩子,是否送到京都为质,也得先等生下来是男是女再言。

出京都之前,是安全的,谁也不敢在京都地界动手,这无疑是栽赃陛下,给陛下抹黑。

其实若萧华雍不考验步疏林,就在京都利用萧觉嵩的人安排一场刺杀,既能让陛下抓不到把柄,深怀忌惮,引导舆论,让陛下之后不但不敢截杀步疏林,甚至还要为了堵住悠悠之口,加派人手护送步疏林,只要萧华雍愿意,再推波助澜一把,陛下定要派遣绣衣使护送。

如此一来,陛下若执意暗杀,就得牺牲掉绣衣使,要么战死要么落得一个护卫不利之罪,步疏林死了,这些护送的人也得陪葬才能安抚蜀南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