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僚忧心忡忡,却也知道萧长彦的对策是最好的对策:“燕王……是否无辜?”
“尚不能定论。”萧长彦摇首,“你看,十二弟失踪的消息,连陛下都未知,我只泄露给暗中盯着之人,十二弟才失踪,文登县就出现奇石,要太子殿下前来镇守,绝非巧合。”
就是不知萧长卿是早就打算要来登州与他一较高低,还是为着萧长庚而来。
幕僚有些失望,原本以为可以用萧长庚,现在却还不能掉以轻心。
“王爷天降奇石,就发生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可我们抓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属下担心信王早就对王爷有了杀心,文登县只怕不似表面上看起来这般安全,王爷早做打算。”幕僚忍不住提醒。
萧长彦听出来幕僚还是主张先下手为强,最好是在沿途上,萧长卿尚未抵达之前,多动一些手脚。
“上次安排的人有去无回,他把首级送到我面前,就是示威之举,是要告知我,我的一举一动他都了若指掌。”萧长彦敛眉沉眸,“此刻一定要沉住气。”
萧长卿是在激怒他!
沈羲和与萧华雍一路上冒着雨,紧赶慢赶,距离文登县越来越近,越靠近这边雨势越大,路过的田地都被积水淹没,许多山村都被山石掩埋,城镇中倒是热热闹闹,那是因为安置着从受灾的村子里获救的百姓。
这些百姓是真正的一无所有,有些甚至痛失亲人,一个个愁容满面,精神萎靡,抬头望着大雨滂沱的天空,都是茫然、空洞与绝望。
或许是这边百姓受灾的情况严峻,镇上的食肆都被征用,也不知萧长彦是如何鼓动当地的富户,竟然有不少人主动赈灾。
沈羲和他们寻到一户人家落脚,站在二楼的窗户旁,沈羲和看着有人冒着雨推着大浴桶朝着接收灾民的地方而去,她知道里面是熬的驱寒之药。
萧华雍站在她的身侧,捕捉到她眼底的赞赏,便道:“呦呦是否好奇小八是如何让这些富户心甘情愿破财?”
沈羲和颔首,她的确很好奇萧长彦如何做到,要知道现在灾情如此严重,这些富户能够有一两家大公无私,愿意捐献出钱财、粮食、药材、衣物就不错,但沈羲和看来好似家家都慷慨解囊,实在是出乎意料。
鼻息里发出一声短促声,萧华雍颇有些阴阳怪气道:“小八让自己的人扮作灾民,煽动灾民洗劫了两家富户,而后在这些富户人人自危之际站出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萧华雍说得隐晦,可沈羲和听懂了,普通大户人家都有护院,这些百姓再穷途末路,也不会轻易壮胆冲上去,且有皇子再次,他们还是相信朝廷,寄希望于朝廷补给,更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但萧长彦拿不出东西来安抚和安置这些人,就只能好人坏人一起做。
与其心惊胆战自家被洗劫一空,很可能还闹出人命,不如主动拿出来,还博了个好名声。
听出了萧华雍对萧长彦行为颇为不屑,沈羲和侧首似笑非笑睨了他一眼:“我们马上就要入文登县了,听闻这一路上景王可再没有动作,一心就顾着灾民,你这是计谋落空,恼羞成怒了?”
明知她是故意气自己,萧华雍还是忍不住气上了:“等着吧,不会少了好戏与你看。”
第642章 谁也别想抢你的功绩
清浅一笑,沈羲和不多言,萧华雍是个轻易不出手之人,一旦他出了手,自然是好戏不断。
她的视线被细密的大雨阻隔,看什么都仿佛蒙了一层薄雾,有些模糊:“这雨不知何时能停,用这样的法子是没法确保登州百姓裹腹,一旦这些富户捉襟见肘,他们便会想到这个强抢的开始,会为了温饱和活下去丧失人性,届时才是真正的大祸临头。”
沈羲和不赞同萧长彦的做法,不过当日她不在此地,不知具体情形是否已经到了不得不出此下策之时,也不好评判萧长彦的对错。
这个法子的确是最快拿到粮食,赈济灾民的法子,否则和当地富户谈判,不知要谈拖到何年何月,亦不知这些满脑子钱财之人会如何狮子大开口。
“我们能想到,他自然也能想到,既然他用了这法子,要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得他自个儿承受。”萧华雍慢悠悠地开口。
“北辰,这的确是打压景王的最佳时机,可我们不能让登州陷入这样的乱局,蛮横之道,非久治之策,除了激发这些人心中的怨恨,释放他们藏在心底深处的恶念之外,就只能是牺牲无法自保的老幼妇孺。”
沈羲和侧首看着萧华雍:“我们在此地等信王,待到信王至此,我们便得随着信王一道入文登县,届时你是皇太子,萧长彦正好以敬你为由,将一切推与你,当真发生暴乱,造成死伤,也是你背过在前。”
“小八是在安南城顺风顺水久了,净想着美事儿。”萧华雍哼笑一声,“我可是体弱多病的皇太子,来此之责,也不过是做个吉祥物,想要我为他收拾残局,他也配?”
沈羲和也知晓,他若是想要推诿,法子成千上百:“你便当真不管了?”
“自是……”不管二字在舌尖绕了绕,萧华雍漆黑明亮的眼瞳一转,“呦呦心善,舍不得百姓受丁点苦,呦呦要我管也不难……”
说着,那双饱含情意的眼睛从上到下看了沈羲和一遍,暗示意味极其明显。
沈羲和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女,和萧华雍成婚大半年,对他热衷于折腾自己只需要他一个眼神就能体会,她可不惯着这人。
平日里索欢,她都难以抵抗,若当真再由着他,自己非得被他拆骨入腹不可。
长长呼出一口气,沈羲和瞥了满目期待,眸子晶亮吓人的萧华雍一眼,不发一言走了。
他不管,她来管!
看着沈羲和步伐轻盈稳步离开的背影,萧华雍露出失落的神情,又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翼,沉默跟上。
沈羲和其实并不是个擅于与人打交道的人,故而她并没有打算寻人攀谈了解情况。另一则她现在的身份不过是个寻亲的普通商贾内眷,自然也不应该关心民情。
她举着伞,套上了油靴,踩在了积水流淌的青石板上,一路走着看着,不做长久停留,百姓缺少什么,需要什么,其实并不需要去打听,用眼睛看也能够看到。
萧华雍颇有些无奈地跟在沈羲和身后,也不出声打扰,就随着她沿着几条街走了一圈,回到他们落脚的地方,他临走前吩咐的姜茶已经端了过来,萧华雍倒了一碗递给她:“驱驱寒。”
见她接过了姜茶,萧华雍又去打了一盆热水,倒入了些许驱寒的药材,端到她的面前,放在她的脚边,弯身就要伸手向她的脚,沈羲和下意识往后一挪,察觉萧华雍的意图,有些口齿不清:“我……我自个儿来。”
她和萧华雍是夫妻,不知曾经多亲密,甚至有时候萧华雍死皮赖脸,他们都共浴过,但让萧华雍为她洗脚却从未有过,她也不曾伺候过萧华雍洗脚。
这种事情,不知为何,她总觉有些怪异,说不上来的怪异。
萧华雍可没有依从他,强势地抬起她的双脚,去了鞋袜,虽然他们的油靴都是上好的油靴,可路上积水实在深,雨水又不停歇,沈羲和的指头到底有些潮。
她的脚十分小巧,竟然不够他一掌,白皙细腻如玉雕,圆润的指头粉嫩,萧华雍竟然看入迷了,若非沈羲和挣扎了一下,他只怕都没有醒神。
装作若无其事地将沈羲和双脚放入脚盆里,萧华雍道:“这事儿,用不着你烦心,我会处理好,保管不让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受牵连。”
一股热流自脚底钻入,沈羲和才感觉到一股寒气顺着背脊被驱散,本不僵冷的双手也蓦然多了一点暖意,舒适之感令她忍不住盈眸微眯,享受间也忘了萧华雍双手捏着她的脚脖:“衣食住行,他们样样都缺,药材更是重中之重,现下湿冷,不知多少人受了寒,他们又聚众在一起,更是难以遏制,你要如何解决?”
风寒本就是容易人传人,但现下的情形是无法让他们单独被安置。
“将染了风寒之人安置到一处,未染风寒之人安置一处便是,费不了多少事儿。”萧华雍轻轻给沈羲和揉按着脚上的穴位,低着头道,“缺什么便运什么。”
“运?我们能至此,都是轻车从简,许多路连策马都危险。”更何况是运东西。
“路上不能运,便水上运。”萧华雍微微抬头,对沈羲和笑得从容,“水上不能运,便天上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