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安欣慰地笑了,拿过观察本写下“无感染迹象”的记录后,就指着他床头的呼叫铃,“有什么事可以拉这个,我会过来。”

说完就转去隔壁的房间做检查。

祁洄的目光一直跟随着纪安,探究着她的一举一动。厚重的玻璃阻挡了声音的传播,他不能知道她说了什么,逗得病床上的小孩咯咯直笑。她一间间巡视过去,对每个人都报以同样弧度的微笑,跟给他的微笑是一样的。

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做完一轮例行检查,纪安回到值班室,赵莉还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嘴巴微张,口水滴到了枕着的胳膊上。

无奈地笑了笑,纪安抬头,就看到了对面的祁洄。他靠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眼神,像初生的雏鸟凝望着母亲,像受惊的小鹿警惕着豺狼,也像猎手默默地观察着猎物。

纪安摩挲着包扎好的手指,想起他曾经的啃咬,嘴角就无意识地勾起一抹笑,心想:是个警惕心强,报复心也很强的美人。不过,总觉得还有点笨笨的。

……

深夜12点,赵莉终于睡足,醒来抹了把嘴,就看到纪安靠墙站着,关注着对面那一排伤员。她总是这样,对待任何事都是认认真真的,根本不会偷懒。

赵莉认识纪安有五年了。纪安原本是在首都的管控所工作的,五年前才调到新北市,两人因此做了同事。

刚认识那会,赵莉对纪安的第一印象就是冷。她惯常穿着长风衣,两手插兜,浑身上下只露出半张脸。她将自己藏了起来,与其他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除了工作相关的事,任何聚餐、游玩之类的邀约都一概拒绝。久而久之,就没人再找她。她在清缴队里就彻底地独来独往了。

而赵莉之所以打定主意要跟纪安交朋友,只是因为一个普通的照面。那天,她急匆匆跑出值班室,没留意,就撞上了准备进门的纪安。跌倒之际,是纪安伸手拉住了她,并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说:“小心点。”

明明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可赵莉就一直记着,记得她那天的笑容。后来赵莉就开始留意她,发现,其实只要是跟她对话,她就会展露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将身上那层拒人千里的霜气抚平。

注意到动静,纪安回过头,笑了笑:“你醒了?”

就像现在,赵莉看着她的笑脸在心里默默补充。随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笑说:“睡饱了,轮到你休息,接下来我看着。”

“不用,我睡不着。”纪安又转向对面。

看她确实还是精神抖擞的,赵莉不禁咂舌:“你体力可真好。”

纪安看了眼时间:“到点了,要再检查一遍。我负责这边十个,你负责那边十个。”

“行。”赵莉拿起记录本就走。

观察室内的伤员每隔两小时就要接受一次检查,主要查看皮肤是否出现竖线形状的印记。根据管控所对畸变物的研究结果,这块印记就是异变的标志。目前为止,这种畸变只存在于动物之间,通过接触传播。

迎着他的目光,纪安再进祁洄房间。四目相接,他不躲不避,仍探究地注视着她。纪安挑眉,笑着过去,公事公办地做完检查,边写记录,边抽空看他一眼,似是闲聊:“怎么一直看我?在想什么?”

听了,祁洄就移开视线,留给她一个冷峻的侧脸。

纪安也不怪,笑笑就出去了。

半个钟头后,纪安和赵莉都检查完毕,回到值班室。丢下记录本,赵莉歪在椅子上,感慨道:“幸好不传染人,不然就该是人间炼狱了。”

纪安默了一阵,忽然问:“如果会传染人,而且我被传染了,你会怎么做?”

“啊?”赵莉皱起眉头,搓了搓手臂冒起的鸡皮疙瘩,“不要做这种恐怖的假设。”

话题以赵莉的抗拒结束。

……

时间分秒过去。到了后半夜,观察中心更显寂静。祁洄打量四周,他在单独的空间内,四周是高驻的玻璃墙和以前的处境别无二致。房间对面,是那两个人。一个又趴在桌面呼呼大睡;而她,则靠墙站着,双手交叉环在胸前,低着头,似乎也睡了。

祁洄摸了摸自己的腿,眼神更冷。她把自己变成这样,又带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总归不会是好事。毕竟他们这种生物,贪婪、冷酷、残忍,会做出什么都不足为奇。她一定在酝酿着什么阴谋。

而且……

祁洄攥紧拳头,眸中闪过切骨之恨。他还有仇要报,有亲族要寻回。想着,忍着疼,拖出两条僵硬的腿,就要离开。

第3章 怎么总是咬人呢

祁洄抓紧床边的栏杆,学着纪安的姿势,慢慢站起。然而霎时袭来的刺痛使他骤然白了脸,他仿佛踩在刀尖之上。光是站立,就已耗尽他大半的力气。

他不由对这双腿更加厌恶。缓了好一阵,才咬牙迈出一步,可刚一挪脚,没控制好,膝盖一弯,他整个人就失去平衡,砰一声猝然跪倒。

“什么声音!”赵莉猛地惊醒,就看到纪安已经先一步过去了。仔细一看,原来是对面观察室里的人摔在了地上。纪安去扶他,却换来一顿推搡。

“喂!”赵莉撸起袖子就要去理论,“好心扶你还推人!”

“没事。”纪安没有动怒,只抓住祁洄的手,使他无法攻击。不知是他力量耗尽的缘故,还是她本身就力气大,祁洄双手被她扣住,竟动不了分毫,只能任她对自己翻翻检检。

纪安检查着他的伤势,见只是膝盖和手肘磕红了些,没有大碍,才松了口气,转向祁洄,问道:“要去哪?你的脚还没完全恢复好,还不能轻易走动。”

那双漂亮的眼睛犹带怒意,恨恨地瞪了纪安一眼,就偏过头,去看自己的腿。软绵无力,不听使唤,没有任何用处。想着,厌恶的情绪就涌上眸底。

纪安留意着他的情绪变化,猜到他生气的缘由,就按住他的脸转过来,使他与自己面对面:“先生,你的腿伤只是暂时的,慢慢休养就会好,不用太担心。请相信我。”

祁洄抿唇不语,只横眉冷眼看她。纪安从他的眼神里,看到的依然是恨意和怀疑。他对自己还不信任。

“你是哑巴啊!”赵莉看了半天,对一声不吭还莫名一身刺的祁洄有些反感,“说什么都不应一声,好心当驴肝肺!”

“只是在船难中受了惊吓,还没恢复过来。”纪安温和地笑笑,替他说话。

赵莉撇撇嘴,显然不吃这套,下巴努努,示意隔壁那些伤员,说:“他们可不这样。”

没有继续争辩,纪安勾住祁洄腿弯,要送他回床上。然而,触碰到他的身体后,才发觉,他两条腿已并到了一处,是融合的前兆。

表情微变,纪安脚下就变了方向,不顾他扭身挣扎,抱着就快步去了房内的卫生间,并找托词支开赵莉:“该检查了,其他人就交给你了。”

赵莉不情不愿地出去。

纪安刚掩上门,就听得布帛裂开的声音,紧接着,一条庞大的鱼尾就挤满了整个狭窄的卫生间。鱼尾乍然出现,祁洄还没来得及感受失而复得的喜悦,就被更为猛烈的剧痛击中。原本光洁的肌肤,又皮开肉绽来,裂开一道道可怖的伤口,鲜血流淌而出。又开始了。他并没有完全好。

一枚金鳞仅维持了一天,看来他的畸变程度比想象中要深。纪安一边思索,一边翻出领口下的香袋,又取出一枚,直接往祁洄口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