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声音,两人看过去。纪安的角度,正好望见了那内环刻着的“祁洄”二字。她微微讶异,然后就没有表情了。

“这个怎么会在你身上?”纪安问他。

“不知道,”沈念安摇头,“可能是哪里掉来的。”他回答之际,又感觉她这句问话,好像是认识这个东西的。他不禁更仔细去看那枚指环,望过去的途中,忽地,余光似乎瞥见了一双银白色的眼睛,冷冷的,一闪而过。

沈念安连忙将视线移回去,对准了正前方的房间。那双银白色的眼睛在里面。里面有个人被绑着。那人侧着头,冷飕飕地盯过来,目光瞟着他,也瞟着……暄暄。

“暄暄,那里……”沈念安示意那间房,“有人。”

纪安这才看向祁洄,扫了眼他的脖子,还红着;再扫了眼他身上的锁链,还绑着。就收回目光,说:“我知道。”

那人的眼睛立即更冷了。

察觉到他们之间似乎暗流涌动,沈念安继续望着房间里那个人。他的脖侧有一条很红的竖线,被什么扎着,底端是胶管连接着地面的罐子。他大约是裸着的,身上乱七八糟盖着些衣服。沈念安眯起眼细看,在那黑漆漆的房间里,他盖着的衣服下面,似乎有大半条鱼尾扫了出来。

这个人,也是畸变的?

“暄暄,他是?”沈念安问。

纪安没有立即回答,她先是擦完他的身体,拿了衬衫给他套上。接着又取了剪刀来修剪他过于长的头发,一边剪,似乎在一边思考,过了一会,才像是想到了答案的样子。

她说:“他是,我骗来的囚犯。”

她的声音不低,也传了过去。那个人应该听到了,也更凶,更冷地瞟过来。他一直看着暄暄,偶尔,会顺带着剐他两眼。沈念安感觉到了,那个人讨厌他,很讨厌。

等全部修剪完毕,沈念安才终于被她打理出一点人样。如果忽略他黯淡的鱼尾,忽略他空落落的左袖,忽略他脸上呼吸着的鱼鳃的话。

纪安看着他,他的畸变一向比她严重。以前,他们两个被关着,发现身上长出的金鳞可以缓解疼痛,可以保持一些理智的时候,沈念安就会偷偷拔自己的藏起来,留给她吃。一留,就留了一袋子。

“我会让你好起来的。”她看着他,承诺。

“暄暄,”沈念安仍然企图阻止她,“我这样已经很满足了,我不用……”

“休息一下,”纪安将掌心盖在他的眼睛上,打断了他的话,“我去处理一点事。”

她转身走开。沈念安转头去看她。她走进了对面的房间,然后用后背关上了门。

***

房间里很黑,显得他那双银白色的眼睛更冷白,显得他眼神中的那股森冷之气更浓厚。

纪安开了灯,走到他身边,半蹲下。他的眼睛也跟着垂下,与她平视。两个人都没说话。她伸手,掌住了他的脖颈,烫得惊人。知道他一时半会还无法冲破这层封锁,她就关闭了阀门,将针头从他脖颈取出。两个圆圆的伤口留着,只留了一会,又愈合了。他们有着非常强大的自愈能力。

“你在我这拿走的金鳞,”纪安望了望门外,“是他的。”

“我让你还回来,”纪安掀开他身上凌乱的衣服,目光扫向他的鱼尾,再扫回去,看着他,“不过分吧?”

他咬着唇,没有回她。只有那双眼睛,仍然盯着她看。

纪安垂眼,去看他腰尾衔接的那块区域,那块尼亚和希罗都能流出黑色粘液的区域。只是,他中间那块稍大的鳞片,又像上回在岩洞时那样,微微翘起来了。

她望了会,没管,抽出了小刀,冷冰冰的刀面贴着那块的旁边。他的鳞片很硬,无法正面直接割开。纪安就专挑缝隙,刀尖从缝隙中插入,撬开了他的鱼鳞。

抽空抬眼去看他,他下颌绷紧,不吭一声,却还在看她。

纪安也继续。回忆着尼亚那道伤口的位置,一模一样地在他身上复刻出来,她挑光了那一条位置的鳞片,再用刀刃刺入,划出一道很深的裂痕。

他紧咬着唇,没有说话。

他的皮肉绽开,纪安摸出了玻璃罐准备,但一会后,那道伤口涌出来的却是红色的血。不是那种伤人的黑色粘液。

实际与料想有变。

纪安扬扬眉,问他:“怎么不是那种黑色的?”

祁洄冷冷地望着她,对她的疑惑充耳不闻。纪安也没奢望能得到他的解答。她又开始琢磨,要找出这其中的差异。当时,她回忆,尼亚和希罗是处于褪鳞期,鳞片自动脱落了,而现在,她目光又望向祁洄,他不在褪鳞期。这差别是造成血液不同的关键点么?

看来得让他进入褪鳞期看看才行。但这又有另一个问题,应该怎样使他进入褪鳞期?

纪安又问他:“你什么时候再换鳞?”

他扬了扬眉,带了点冷笑,似乎因她有了疑团而感到开心。

纪安收了玻璃罐,也收了小刀。她坐了会,盯着他尾巴上渐渐有了愈合趋势的伤口看,说:“你不说也无所谓,我只用照着洪英他们的做法,那样对你就可以了。”

祁洄抬眼。

纪安望着他:“把你泡在……酒里?对吗?”

初见的时候,那艘船里,满是玻郎酒的气味;尼亚和希罗,也是泡在酒里的。洪英的目的是要取他们的粘液,他会这么做,肯定是因为成功了。

他眼里那种冷笑没了,只剩入骨的敌意。

“那种酒,是你们的弱点。”纪安揣摩着他的表情,得出了结论。她起身,又将衣服丢到他身上。然后就走了。

出了房间,纪安就没有关门,敞开着,要时刻留意他的动向。她去了驾驶室,改变航道,她还需要去人类世界取一些玻郎酒,虽然洪氏酒业没了,但市面上肯定还存着部分。

船渐渐远离,临行前,纪安看了眼海里那座珊瑚礁,那种就是赤金珊瑚。沈念安被困在那里,大约是一种幸运。这些年畸变物肆虐,有这种珊瑚在,这个地方反而成了一座安全的堡垒,令他存活至今。

再一想祁洄,那罐滞缓剂还不清楚能压制他多久,还得预备一些,以防不测。三两下思量定,纪安暂停航行,又出去,花了点时间搬了些珊瑚回来,堆在船内,以便日后再提取些滞缓剂。

……

船在航行。纪安则去料理一些食物,这些年沈念安也不知道能吃上什么,大约是吃不上什么的,才会那么瘦。

准备好自己和沈念安的晚餐,纪安才捞了桶鱼虾,提到房间,放在祁洄旁边。她蹲下,评估了一下他的状态,还没有威胁,就给他松绑了一只手,吩咐说:

“你只有半个钟的时间吃饭,时间到了,我会回来给你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