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王爷阿巴泰皱著眉头,搂著风苒道:"到这份儿了吗?虽然我们败了,可是城还是咱们的。夏侯澜想攻下来,也没那麽容易吧。"
阿巴金哼了一声道:"你知道什麽?那些联军的将领们,已经有五个跑到夏侯澜那里去签停战协议了,咱们再耗下去,迟早会被他们卖了。哼哼,本来朕就没想能够真的打下雪延,算来到如今,我们也掠夺了不少东西,更何况还拐了一个皇後,怎麽算这买卖也够本了。"
阿巴泰再哼了一声:"算了,你的想法我永远都弄不明白,皇後?一个女人算什麽?你是华勒国主啊,想要什麽样的人没有......"话没说完便感受到一道浓重的杀气以及一缕责备的目光,他不解的看向开始磨牙的易水和自己一脸不爽的皇兄:"怎麽?我说错了吗?"
"易水是男人。"阿巴金郑重的纠正。看到阿巴泰恍然大悟的表情,易水恨不得将他给揍成猪头:该死的华勒国,究竟是怎样的地笨人蠢,才能孕育出这麽些怪胎啊。
"行了,传朕旨意,三军将士休整三天,退出蓝水城,准备回华勒。"阿巴金得意的吩咐内侍准备笔墨纸砚写圣旨。看的易水在一旁摇头不已,再次确定华勒国有这样的君主王爷大臣竟然没亡国,的确是上天眷顾。
"还有还有,风苒,你再替朕走一趟,告诉夏侯澜,朕要和他签停战协议,让他来选时间地点。"看到风苒缩了缩脖子,然後目光瞟向暗中盯著他的三王爷阿巴泰,就立刻含著泪水点头,低声道:"臣定不辱使命。"呜呜呜,虎口和狼窝啊。他只能选择虎口,最起码老虎这种动物还是挺光明正大的,不像狼那般残忍狡猾。
或许是这几天看到了风苒的悲惨,易水十分的同情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不用怕,风苒,夏侯澜人很好的。"
"他对你当然很好。"风苒的声音都变了:"都这时候了,安慰有什麽用啊?"
易水想了想,忽然像是下了重大决定似的,从怀里贴身的衣服处摸出一卷黄色布帛,对风苒道:"你说得没错,夏侯澜急怒之下,保不准他会对你做什麽,你拿著这个前去,就说我说的,让他好好待你,这份情意算作他对我的爱护,最後可以到我这里来讨赏。"
风苒深深的笑开了,觉得易水真是个好人。看著他逐渐远去的背影,易水在心里长长的吐出口气:好吧夏侯澜,我承认我在这种时候还是要试探你对我的真心,而且是用这麽一个卑鄙的办法来试探你是很过分,所以借由这个机会,我给你这小小的暗示,你......你能懂得我的用心良苦吗?你......一定要懂,我不想陪著华勒国的怪物过日子知道吗?你这个混蛋一定要遵守诺言啊。"想是这麽想,但一寻思到自己与阿巴金的赌约内容,他心里又不能抑制的七上八下起来。
十天後,阿巴金带著易水,夏侯澜带著夏侯舒,终於坐到了谈判桌上,甫一见面,双方人马就以比战场上还紧张的气氛剑拔弩张起来。而引起这场无声争斗的罪魁祸首,中心人物,自然就是易水。他此时正坐在阿巴金的旁边,脸上一副无动於衷的表情看著夏侯澜快要瞪出来的眼珠子,并且对他暗示自己坐过去的表情熟视无睹。
夏侯澜气炸了肺,他可怜的易水一定是被逼的,他绝不会对自己如此无情。他无比自信的想,令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是:他竟然如此相信易水,除了愤怒外,他没有一点的恐慌,一点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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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麽?"夏侯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惊的看著易水:"你......再说......一遍......"不,不可能,他的易水,是他的易水啊,易水他不可能会答应阿巴金,他不可能会坐阿巴金的皇後。不,这绝不可能。
"其实没必要再说一遍的,我自认我已经说得够清楚。"易水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一番话却说得又急又快:"夏侯澜,你曾经负过我,却又用定魂珠将我救回。如今你替我挡了三箭,我也用自己为你换回了解药,我们之间的帐,所有的帐,都已经两清了。我对你的态度,之前就已经说明,我是绝不会再和你在一起的。像我这样的人,没有贵族奴隶之分的华勒才是真正适合我的地方。我已经让阿巴金去接我的父母妹妹,等他们来到後,我和雪延,就真的再也一点关系也没有,这回你听明白了吗?"
"易水,你怎麽可以这样说,雪延,那是你的国家啊!就算有什麽不好的地方,那也是你的国家,你曾经拼死守护著的国家,你怎麽能说出这种话。"不等夏侯澜说话,夏侯舒已经气急败坏的跳了起来,他说什麽也不敢相信短短十几天的功夫,易水竟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你是被逼的对不对?易水,一定是阿巴金逼你的对吗?"夏侯澜眼中再度升起一丝光亮:"我知道你不会离开我,在你走之前,你握著我的手说的那些话,我听得出那是肺腑之言,易水,你不是个善变的人。你一定是被逼的对吗?易水别怕,无论阿巴金用什麽胁迫你,本王都可以......"
"不要再自作多情了。"易水恼怒的打断他的话:"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这是我的选择,我一向是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我就是这样的人。夏侯澜,没错,我是不善变,但不代表我不会改变,我身处华勒行宫的这几天,我才发觉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在这里,没有人会认为我是奴隶,没有人会为我曾经的奴隶身份指指点点,他们每一个人,都把我当作人看待,当作兄弟来看待,我喜欢这里。相对的,我就更讨厌你,讨厌雪延,夏侯澜,父母跪在屏风後的那一幕,是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忘怀,无法愈合的伤口你知道吗?"易水大声的吼,心里却在为自己对华勒的赞美之词而干呕数声。
夏侯澜吓呆了,易水他是认真的。他蓦然手足无措起来:"我知道......易水,我......我知道你讨厌奴隶制度,可是......可是我在慢慢的改,我......毕竟不能只手遮天,你......你得给我时间啊。"怎麽会,他的易水,他的易水竟然是真的要做阿巴金的皇後吗?
"哈哈哈,夏侯澜,你都听到了吧?易水这样高洁的人,你认为他会因为胁迫而说出违心之语吗?"阿巴金得意的笑,嘿嘿,夏侯澜,你相信吧,你只有相信了才会绝望,当你绝望的时候,易水才可能真正将你从心中抹去,转而接受朕的感情啊。
"你之前......说过会做我的王妃,你......和我约定两个月後的那一天......"夏侯澜喃喃说出自己最後的筹码,却被易水无情的打断:"我现在宣布,一切都取消了,我不会做你的王妃,你也不必再想著那个约定,你......签了停战协议後,就回雪延吧。赶快忘了我,娶一个二八佳人,哼哼,公候贵族的小姐,才是乐王妃的合适人选,不是吗?"
"易水......"夏侯澜还想再说,易水却似不耐烦倾听,起身对阿巴金道:"大王,接下来是你们之间的事了,该说的我都已经说的很清楚。记得早点谈完,让著一点也没关系,谁让你们先去攻打雪延的。重要是早点回来,你们华勒国的立後大典真麻烦,我还有很多地方没弄明白呢。"
"恩,放心吧宝贝儿,朕也不愿在这里和夏侯澜耗时间的。"阿巴金侧头在易水脸上轻轻一吻,换来肚子上被易水暗中狠狠捣了一拳,痛得他险些惊呼出声,不过看到夏侯澜呆若木鸡的表情,他的心情再度飞扬起来:"来吧,乐王爷,别为了儿女情长就耽误了国家大事,你不一向是以国家天下百姓为重的吗?千万别在这里自毁长城哦。"
是怎麽走出了阿巴金的大帐,夏侯澜根本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一心欢喜的要来接易水,却狠狠挨了当头一棒,他胸中燃烧的兴奋的火焰,被一大块万年寒冰无情的扑灭了,让他一时间连神智都有些糊涂。
夏侯舒也默不作声,他跟了夏侯澜二十多年,除了易水死的那一次,便再没见过他被这样狠狠的打击过。饶是如此,在签下停战协议的时候,夏侯澜竟然能强行抑制住纷乱的心神,一丝不苟的签下协议,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然而这个奇迹,却只是让他更加为夏侯澜心痛不平而已。
"易水,他怎麽会答应阿巴金,做他的皇後呢?易水,他怎麽会呢?他明明说过要做本王的王妃,他明明让本王去接他的。"夏侯澜恍惚著任夏侯舒扶他回到蓝水城的行宫,一路上他没有别的话,就只翻来覆去念叨著这两句,差点把夏侯舒急疯了,真怕主子就这样一蹶不振,委靡下去,甚至得了失心疯,那可不是玩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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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澜是喜欢夜的。清冷的月,温润的风,神秘而美丽的星空,还有那分少了白日里喧哗的宁静悠远,夜是他最爱的景色,也是易水最爱的景色。
"王爷,回营歇了吧。"夏侯舒恭敬的道,只是语气里却充满了深深的担忧。
"舒儿,拿些点心水果来,本王饿了。"夏侯澜回过头,眸子中恢复了从前睿智沈静的神采,让夏侯舒看的精神为之一振,惊喜道:"王爷你......你......恩,好......奴才这就去端点心。"他高兴的几乎要流出泪来,飞快的转身下去,挑了几种夏侯澜喜欢吃的水果点心端了回来,这奴才还是难抑激动之情:"王爷,奴才......奴才以为你又要陷在里面,现在看你这样......奴才......高兴......"说完了,夏侯舒的眼泪也下来了。这不能怪他,毕竟心中最大的担忧现在不在了。
"舒儿,你说易水是怎样的一个人?"夏侯澜拈起一块点心慢慢放进嘴里。他虽是问夏侯舒,目光却望著闪烁点点星光的万里苍穹。
"王爷,易水是个......怎麽说好呢,他是个傲骨铮铮的好男儿,不过有时候心眼儿也挺实,就拿这次来说,奴才是万万没有料到他会做出这等事情,唉,到现在,奴才还觉著这像一场梦呢。"
"这就对了。"夏侯澜猛然一拍大腿:"我左思右想,右思左想,怎麽想也不觉得易水会是这样的人啊。"他竟然亲热的拉著夏侯舒坐在自己对面:"你说说,就他的性子,能做出这种事儿吗?我觉得他大概是在试探我,恩,一定是这样,他临走的时候,让我去阿巴金的皇宫里接他。没错,就是这样子,因为我负过他,所以他不太敢再相信我,才用这个法子试探。"他忽然呵呵的笑了起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夏侯舒听:"没错,是这样子的,是这样没错,没错,就是这样......"
"王爷,既然想通了,就去睡吧,你已经三天没有好吃好睡了。"夏侯舒抹抹脑门儿上的汗,但愿王爷的猜测没错,看他这样,如果再受一次打击,怕是不知得多少煎熬才能挺过这一关。
"恩,没错,去吃,去睡。"夏侯澜心满意足的把水果点心吃了个干净,然後又让厨子烧烤了一只叫化鸡,也吃了,这才带著笑容去睡了一个安稳觉。
第二天一整天,夏侯舒看著精神奕奕,神采焕发的王爷,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心道王爷说得也有道理,易水就算要变,也断没有这麽快的。
谁料他还没等高兴上三天,就又出状况了。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士兵营里两个士兵打架,正逢夏侯澜经过那里,他也没听到别的,就听一个士兵骂了对方一句:"你丫个王八蛋,你敢骂我娘,老子和你拼了,你丫有种的不要跑,王八羔子,老子我活劈了你。"
对方回了什麽话,夏侯澜一点也没有听到,他的脑海里完全都被这句话给占满了。勉强沈著把那两个士兵给劝开,他脚步匆匆的回了营,一把拉住夏侯舒,失魂落魄道:"舒儿,本王猜错了,本王是猜错了。易水是个重情义的人,尤其是看重自己的父母妹妹,他一片真心待我,我却做出那般猪狗不如的事,他......他是不会原谅我的。难怪他要做华勒的皇後,没错,那是个没有奴隶贵族之分的国家,那是他最向往的地方啊。舒儿,本王......我......我真的是永远的,永远的失去他了。"
夏侯舒见他两眼发直,嘴角发颤,只吓得魂飞魄散,忙摇著他道:"王爷......王爷,你若是想哭......就哭出来,莫要憋在心里......会憋坏的......王爷......何况现在不是还没弄清楚吗?"
"不必弄清楚,事实上已经很清楚,是我......是我贪心,还想著能在伤害过他後和他重新在一起,没错,是我一直不肯接受事实。"夏侯兰直直盯著夏侯舒:"舒儿,我......我好难受......我......我哭不出来......哭不出来。"话音刚落,只听"哇"的一声,夏侯澜竟然一口鲜血喷出来,溅红了自己和夏侯舒雪白的衣襟。登时只把夏侯舒吓了个半死,连忙大吼道:"来人,传军医,快传军医......快去。"他扶住夏侯澜摇摇欲坠的身子:"王爷,你......你哭出来吧,莫要......莫要憋在心里啊,王爷......"一时间,整个营帐里乱作一团,幸亏是停战了,否则这可是让人家攻打的好机会。
夏侯澜在躺了五天後,又重新生龙活虎起来。原因是他在极度萎靡後的第五天清晨,看到了床边易水让风苒带过来保命的那份黄帛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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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清楚的记得,这份圣旨是易水离开王府时他送给他的礼物。耳边想起自己要杀风苒时,那只兔子一样的青年连忙把这保命符掏出来,高举过头道:"王爷,这是易水托我带来给你的,他说了,如果你不杀我,这份情意就当作是对他的爱护,你可以到他那里去讨赏。"
夏侯澜毕竟是英名睿智的乐王爷,虽在无比心痛之中,但此时再忆起这番话,竟忽有茅塞顿开之感,连忙又叫来夏侯舒道:"舒儿,本王仔细想了,易水他还是在试探我。"
夏侯舒头痛欲裂,心道:又来了又来了,王爷啊,您什麽时候才会定下性子。表面上却又不得不认真,只听夏侯澜道:"这是易水托那个使臣带来给我的,记得他说什麽吗?他说本王只要不杀风苒,这份情意可以当作对他的爱护,可以到他那里讨赏。那个时候离谈判才几天啊,他若做了决定,那时候也一定做下了。为何还说本王爱护他,可以去讨赏呢,这分明是暗示我,让我别灰心,只要遵守了约定,就可以赢回他嘛,对不对?"
夏侯舒点点头:"恩,有道理。所以王爷,你也不必太伤怀了......"他话没说完,就看夏侯澜竟然开始收拾东西,一边笑道:"一定是这样的没错,恩,上一次本王看透他试探的用心,只因军营里还有诸多杂事有待处理,且离两月之期尚远,如今可不同了,本王要赶紧准备,快马加鞭到华勒皇宫去接我的王妃。舒儿,你不必跟去了,军营里你要和米正坐镇,城防本王已经全部布置妥当,那些联军一旦出尔反尔,你和米正不用客气,打他个落花流水,抱头鼠窜。"
夏侯舒目瞪口呆道:"王爷,这怎麽行,你这一路风餐露宿的,没个人照顾怎麽行?再说了......"他偷偷瞄瞄夏侯澜的脸色,小心道:"不是奴才说句不吉利的话,万一您猜错了易水的用意,他是真要和阿巴金成婚,到时您去了那里,情何以堪啊。"
夏侯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良久才长长叹了口气道:"舒儿,其实我......我不敢去想这个可能性。你没经过情爱,所以你不懂,情到深处,是可以做伤人的刀啊。易水若真做了皇後,这把刀就会一辈子在我的心里割肉放血。只是,就算他是真心要做华勒皇後,这一趟,我无论如何都要去的,我曾经给过他海誓山盟,最终却食言而肥。如今这一次,我是再不能违约了。哪怕去了,只看到他和阿巴金的婚典,我......纵然难受,也会给他......祝福,我会给他的。"
夏侯舒默然不语,心道这是怎样的深情,方能到这一地步,实在没想到王爷平日里呼风唤雨,高高在上,一旦用情,竟再也脱离不开。思到这里,更觉唏嘘感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