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好。”司机师傅末了,又说了句“不好意思”。
祁寒雨这时候的眼神他太熟悉了。他们都是从一片芦苇荡里死命扒拉出口的旅人。他的出口是祁寒雨,有哥哥一直在前面拉着他。
祁钰很早就知道,他走不出去。于是让哥哥成为了那丛苍莽的苇草,沉沦了就会不思来时路和归途。那哥哥呢,如果那些抓住他不下落的东西完全地,只有自己,可不可以剔除掉世俗的枷锁?内疚、责任,他都不想要。
下了车,祁寒雨跟祁钰得走一段路。晚上温度低,祁寒雨生怕祁钰脚漏风给他吹冻着,“你先开着你的20码回家?”
祁钰乖乖说了句好,又对着祁寒雨,神情认真,“哥哥,其实,我已经习惯坐轮椅的方式了。站不站得起来,一分钟或者几小时,对我没什么区别的。”
他说这话,祁寒雨立马要反驳他。他整天想着让祁钰恢复,这小子怎么能轻言放弃?祁钰一口气说了下去,“哥哥,你没必要那么辛苦,也没必要总想着以后。没有现在,是不会有以后的。”
“行,那等你赚钱养我。我就在家当猫,吃了睡睡了吃。”祁寒雨笑得温和,话说得真诚。祁钰知道他哥哥说归说信归信,肯定做不到像阿饼那样,更不放心让他独自在外面。慢慢来吧,祁钰没想过要改变祁寒雨的想法。
我也可以成为庇护哥哥的人。祁钰想,不管是什么方式。
月亮成一团,盈着荧黄的光,像洗得发亮的盘子,碎了一角,落在祁钰的肩头,祁寒雨默默看着祁钰的身影移动、消失在路前面。
祁寒雨脑海里蹦出了一幅画面。
太阳恹恹下沉,黄澄澄铺开了一大片,七岁的小祁坐在黄昏打上的窗子底下等妈妈。
小祁妈妈说过,弟弟是代替妈妈来陪伴他的。小祁那时候就想问,为什么是代替不能是一起?妈妈笑着咽了气。
人果然,是不能太贪心的。
为了惩罚他的贪心、欲/望和急功近利,祁钰再也不能跑着追在他后面叫哥哥了。
祁寒雨深深地吸了口气,夜晚的空气也带着凉,带着月的清晖,交杂着小野猫不安的尖叫。祁寒雨想起自从养了阿饼,他已经有一个月没给它们喂食了。阿饼才4个月不到,壮得像只紧实的小老虎。
那怎么祁钰就没被养得健硕…祁寒雨的心病就这么反复在各种意象上流窜。步子倒是没放慢。但因为进门到入户,路真的不近,还是走了有十分钟才到家。
祁钰已经洗好了菜等着他切菜熬浇头下面。
27营业许可
祁钰意外受伤,又考虑到他的特殊情况,辅导员免了报道的流程,给他批了两周的病假,另外课程除实验课也都可以线上。虽说充分体现了名校的人文关怀,但给祁钰争取到的权益有些超乎想象了。也是后面,祁寒雨才知道了,这是陈晋渝的手笔。
小祁秘书这几天不仅要照顾脆皮弟弟,还要公司、医院两头跑。连上幼儿园的小表妹都给祁寒雨打电话,说自己好久没见到他了。
祁寒雨好不容易周末抽出空,祁钰又身体不舒服住院了。把猫送去打疫苗也爽约拖了一天。后一天猫打完疫苗也不大精神,家里一人一猫都病歪歪的。
等到人和猫状态都恢复了,已经是大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祁寒雨准点下的班,小许总那儿也说了不需要他过去,他终于得空去舅舅的店挂一趟。只没提前告诉舅舅。
车涌入西二环,一个个都赶着投胎。祁寒雨开车求稳,没什么急事他都挺礼让的。直到发现有辆黑色保时捷一直在他屁股后面跟着。
到了双直行道,他刻意拐上了另一条道。
结果那辆保时捷也跟着他过来了,不紧不慢,但也不让其他车超,就跟在祁寒雨后面。
祁寒雨找了个地方停车,后视镜望过去,眉心皱在一起。分明是被人跟了车。
祁寒雨停下车,拉下车窗。衬衫袖子挽了点,露出腕骨上方一颗痣。手伸出去搭着车窗边,那样子是等人。放在斯文人小祁身上,有几分风流的意思。可祁寒雨这时候心态一点也不风流,有点疲乏。
等谢亦先下来敲门,祁寒雨觑了一眼,车门没解锁。“你有事?”
谢亦先在深圳考察了一天,连轴转又飞了H市。考究和体面也现出风尘仆仆,看见小祁那勾人的样,谢亦先整整衣襟,精锐无比。“有事要做,开门。”
祁寒雨眼中光芒一瞬,冷冷的。谢亦先来找他,准没好事。能有的,也无非就是光屁股的那点事。
谢亦先坐在后面,盯着祁寒雨清晰的侧脸轮廓。小祁的面相是极好的,怎么看也挑不出毛病。谢亦先突然笑了一下,“我饭还没吃,你吃了没?”
“没吃。”祁寒雨也不想委屈自己的胃。老早因为工作应酬往死了喝,喝到胃出血,调理了大半年。给祁钰保底的钱没赚到,他还不能被累垮。
祁寒雨没那么斤斤计较,但谢亦先没想到他敢带着自己到一家小面馆吃面。正值饭点,店早早打了烊。之所以说敢,倒不是谢亦先是少爷性子,而是因为祁寒雨打电话的过程,谢亦先听出来这是他舅舅开的面馆。
舅舅的店两天没营业,没跟祁寒雨说,是顾虑祁钰住院了,不想让祁寒雨多操心。夫妻俩想着总不能一有事情就去麻烦他。
祁寒雨在店门口的台阶上站着打电话,和气又温和的模样和态度。
灯牌一闪一闪的,旁边的店面是做早点和丧葬,都暗着,他们站的位置成了这一小片里唯一亮着的地方。祁寒雨一半身影落在亮处,对着谢亦先的一侧,蒙上暗影。他整个人都是沉的、静的,君子如水,这句话说得雅,放倒在床上,水也是会晃的。谢亦先喜欢他那一点多余的倔。不多不少。
祁寒雨正在问明情况,没多余注意谢亦先,没见着他瞧自己的眼神都是亮的。
“怎么了?”谢亦先问。
“没事,先找家店吃饭。”祁寒雨对他戒备心强,带他过来只是不想改变原来的计划。谢亦先只是想找个人操一顿,他既答应了,这顿饭在哪吃都是一样的。当作交易,他也想试探谢亦先的话有几分可信。
可能是祁寒雨也觉得谢亦先说得没错,躲不过,不如尽可能利用。在谢亦先又问了一遍后,祁寒雨停下脚步,“市监局过来检查说店里卫生不达标,厨房下水的地方也不合规,整改后他们还要再检查。”
“卫生标准要达到规定标准,高则高,却不是没有办法。”
祁寒雨懂他的意思,香烟塞了几条的,钱也送过。
祁寒雨绕这看过几圈,附近有几家饭馆,面馆少,总体H市偏向南方。排除了同类商业竞争的可能。据舅舅说店里的生意不错,却也不到抢别人生意的地步。
舅舅一家老实本分,应该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祁寒雨带着谢亦先就近找了家西北菜馆,祁寒雨进门前问过谢亦先的意思,谢亦先没说什么。没什么忌口,填饱肚子就行。祁寒雨是这么想的。两个长相气质出挑的男人走在一起,在这块市井气颇浓的老片区,格外引人注目。
连祁寒雨都有点受不住大叔大妈们看猴的眼神。可这并不影响他吃饭。谢亦先就不同了,他嘴挑却又不说,闷头喝着续杯的大麦茶。
祁寒雨给他点了份面,谢亦先才开始动筷子。祁寒雨难免有些无话可说了,他什么毛病?
被人服务惯了的谢司长,出现在外面的饭局,都是不喜欢吃的不动筷子。而这次是因为祁寒雨点的,他赏脸吃几口。
随后,谢亦先找陆景问了这片市监局的人,顺便出手帮他摆平。陆景答应得爽快,一句话的事情。“不过亦先,你来了不找哥几个?真是厚此薄彼啊。”